崔含真还告诉她,陆植醒了。
荒云的人接好了他的舌头因为怕他哪日吓到山上的小孩子,但却?没有让他能开口说话。他也有自知之明?,并不闹着要?人治好他,醒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沉默极了。
给饭他就吃,不给他就成日里对着院子里满地的落叶发呆,也不喊饿,也不喊渴。
终于有一天?,有人去看他,发现他不再是枯坐着了。
他蹲在地上,捡了一根枯树枝在泥地里反复地、反复地写着一个?名字。写了好多好多遍,乍一眼看去,倒还真有些吓人。
“薛鸣玉,”传话的人笑着对崔含真道,“就这三个?字,我想了又想,忽然记起来?,这不是您的弟子吗?于是,我就想着,他不肯出声?,或许,就是一直在等她去看他。”
崔含真告诉薛鸣玉:“我便和他说,他不肯出声?,难道不是因为他是个?哑巴?”
“可他说”
他说:“您没见?过,大概不知道。哑巴,也不是完全不能出声?的。他们也会哭,也会咿咿呀呀地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不成字调的音。很多人,尤其是从好好的人变成哑巴的,刚开始不习惯总是会忍不住要?说话的。”
“但他自醒来?,就没有人听见?过他的声?音。”
“有人故意问他,地上写的名字是谁,是他喜欢的人吗?”
“他却?说噢,他的说就是拿着那根树枝在地上写,他慢慢点?了一下头,又摇头,说,是一个?很好的人。然后不论别人怎么问他,他都不开口了,只是专注地写那个?名字。”
“倘若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请这位薛道友得?空去瞧瞧那个?哑巴?看着真是怪可怜的。”
崔含真望向她,“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便没有做主替你应下。我只说,我记下了,得?空会和你说的。你呢?要?去见?见?他吗?”
薛鸣玉垂下眼睑,出了会神?,然后才慢慢答应着。
“好。既然他醒了,我总要?去见?见?他的。”
崔含真颔首,不再多言。
正当薛鸣玉意欲离去时,天?空中忽然射来?一支飞箭,嗖的一声?直直钉入崔含真书房外的窗棂中。两?人顿时一惊,不由警惕地看去。
却?见?这飞箭尾羽是用的极罕见?的凤羽,柔韧鲜亮,五彩斑斓。方才破空而来?时,笔直的箭矢拖着美丽的尾羽,像是绮丽的流星。
崔含真的眼神?立即一转为了悟。
“……是召集令。”
他蹙眉取下这支飞箭,夹在食指与中指间细瞧。然后用灵力震碎箭身,果然从里面掉出一卷纸条。展开一看,他不觉怔住了。
薛鸣玉问:“怎么?”
崔含真的目光慢慢从纸条上熟悉的字迹挪到她脸庞,顿了一顿,而后又隔空遥遥望向另一座山头的方向。良久,他才喃喃轻声?道:“临仙门?要?开了。”
薛鸣玉也蓦地愣住。
临仙门?……
她当然不会忘记这是什么。要?登九千白玉阶,就要?先?请开临仙门?。可上一回她是受人胁迫,这一回又是所为何事?
一把抢过纸条,她一目十行地刷刷扫完寥寥数语,最后她的视线只凝固在末尾一行字上。
“三日后午时,临仙门?将开。楹愿登白玉阶,负荆请罪。”
第80章 八十朵菟丝花 ……
“鸣玉, 鸣玉……”
一只手轻轻按在她肩膀上,并伴随着?头顶一声叹息。
薛鸣玉终于恍然回过神,扭头看向身旁静立着?的侧影。崔含真眉眼间?藏着?淡淡的忧虑, 正一脸为难地注视着?最前?方?的那人。
“你叫我?”她问。
好?不?容易得了她回复, 他无可奈何?地收回手, 敛入宽大的袍袖中。而后对她说:“你已经看了山楹很久, 真不?去见一见他吗?或许, 他正在等你。”
他劝告的嗓音也轻缓柔和, 眼神宁静。
薛鸣玉又看了一眼前?面?的山楹只顾着?拭剑, 下压的眉头微微拧起,神色平静又冷淡。无论周围人同他说什么, 都一副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模样。
忽然,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立时敏锐地投来雪一般冷冽的视线。
薛鸣玉与他对视了个正着?, 也不?慌,反倒冲他点了点头。他看向她的目光中流动着?一种寂静的情绪, 嘴角也压得很平。
有那么一瞬, 薛鸣玉以为他会?向自己走来。
居然没有。
他看了一会?儿就视若无睹般侧过脸去。
三日后,这就是山楹要她等的三日后的午时。几大山门的修士多是来了, 俱是一副面?容肃穆的模样和冷硬的姿态。连平常成日里嬉皮笑脸的弟子们也都郑重?而严肃。
开?临仙门是大事, 是不?能轻狎的。
皓日当空,天已稍稍热起来。山林间?又有鸟鸣蝉噪,愈发惹得人心焦。良久, 天空中才?沉沉传来钟声。午时, 到了。
薛鸣玉这回远远站在人后,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冷眼看着?临仙门重?启。不?同于上一回她直面?惊涛骇浪,这次她静静立于崔含真身侧。山下掀起的巨浪丁点儿都飞溅不?到她的脸庞。
她看着?山楹终于缓缓起身, 而后众目睽睽之下竟如一把?利剑分开?层层叠叠的人潮,自中间?向她走来。他顶着?无数锐利审视的目光把?自己珍重?的本命剑递给她。
山楹单手握住剑身横于她面?前?,说:“倘若我出不?来,它会?认你为主。”
“这是你的本命剑,我不?能要。”
薛鸣玉心思微转,本想直说自己看不?上他这把?剑,才?不?要他的东西。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还是尽量措辞委婉地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