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那个来历不明的散仙。
他暗自思量着,而后也踱步跟上去。崔含真背对着他,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倒是薛鸣玉先望见了他。但她也只不过与他对视了一瞬,便不紧不慢把注意力?转移回崔含真身上。
山楹就倚着墙角根立在屋檐下。
而他身后,陆植拎着刚打满清水的木桶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停在那里。
一想到这就是薛鸣玉说要结契的人,他就少不得心烦意乱。原本正?想着萧青雨死了,这院子?里总算落了个清静,没成想半路又杀出个碍眼的。
是了,差点还忘了那个李悬镜。在李悬镜死之?前,别说知?道他与薛鸣玉成过亲,陆植听都不曾听过这个人。他以为萧青雨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却未料他也是个挖人墙角的窃贼。
说来自瀛州回来后,他还总一个人躲在厨房的隔间?里煎熬。
毕竟他又不是个迟钝的傻子?,每每见着薛鸣玉,心里那种异样的情愫是什么他自然是心知?肚明。可有个萧青雨压在上头,更兼他从小?怎么也是比照着君子?教?养大的,一时半会儿哪里能接受自己不为人知?的心思。
他竟然总想着给薛鸣玉做小?。
这实在不仁义道德,尤其在他过去没少背地里鄙夷那个姓郑的。四十?好几了还要靠他母亲养在别院里做外室过活,真是有伤风化。
可这若是落到自己身上,他又觉得他和那种不知廉耻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那些?人是为了他母亲的权力?,而他只是为薛鸣玉这个人。他甚至不图她的喜欢,只要她闲暇时肯施舍几分?余光,他就知?足了。
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不敢轻易越过那条线。
结果呢,天晓得昨日薛鸣玉提着个崭新的男人丢进屋里时,他脸上的笑纹都要像摔裂的瓷瓶碎了一地。一直到强压着心慌被薛鸣玉使唤去请来崔含真,他终于忍不住怨念。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凭什么呢?
听说还是李悬镜的同门好友,委实厚颜无耻。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兄弟死了,自己就理?所当然地取而代之?。他以为这是在民间?给人做填房呢?
薛鸣玉如今又是修士,还拜在崔含真门下,又不比从前了,这选择自然是愈发多,她真有心,就是挑花眼也不为过。
陆植明白此一时非彼一时,以他今日的身份与薛鸣玉是越发不配了。正?室是别想了,他心气虽高,却也不是什么看不懂形势的,就他自小?出入皇宫大臣府中所见所闻,大约能凭个好相貌做个偏房。
若是足够贤惠知?礼,得主人家宠爱,或可被提拔做个侧室。
这就算是走到头了。
往后如果运气再好些?,正?室病死了,主人家又没有再续弦的打算,那还是有可能把侧室扶正?的。而陆植原先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他想,只要熬得久,他总能有个盼头。
谁成想熬死了两个,又来了一个。
陆植阴郁地盯着山楹的背影,恨不得将他那副皮肉烧出个洞来。
然而他在这厢对山楹面色不善,他头顶的屋檐上也屈膝坐着一人望向他。寂静之?中忽然飘来幽幽的叹息,只是除了卫莲舟自己,谁也听不见。
他支起下颌,看着这出好戏。
有些?想笑,转念一想却又不大笑得出来。他们一个两个的求而不得,难道他又好到哪里去吗?孤魂野鬼似的飘着,终究是殊途而不同归。
……
薛鸣玉抬头看了眼天,分?明风和日丽,晴光万里。可他们这么幽怨得跟男鬼似的站着,却像是颓丧的蘑菇,扎根在哪儿,哪儿就是阴雨连绵。叫人看了没得晦气。
于是她三言两语把人都驱散了。
崔含真也是这时才留意到身后接连跟着两人在盯墙角。但他对这些?弯弯绕绕的情思向来是跟木头一样,无从察觉。尽管心里兀自觉得怪异,偏偏又说不清究竟怪异在何处。
“你醒了?身体可还好?”他温和友善地询问道。
山楹对着他倒也会装相。不仅不曾对他和薛鸣玉靠得太近而着恼,甚至对他笑了笑,“昨夜的事多亏了你。”他稍顿,又继续神色自若道:“和鸣玉。”
话说出口的瞬间?,他陡然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这样叫她会很艰难,总是觉得叫不出口,可真正?那股情绪把话冲到了嘴边,却又发觉十?分?流畅熟稔,似乎早该如此。
他这心路转了个十?八弯,崔含真却都一无所知?。他连山楹那点状似不经意的心思都没能发现,只听出来他是在同自己道谢。故而不以为意地颔首,要他不必客气。
“往后你若与鸣玉真成了好事,也算是我半个弟子?了。既然是一家人,就不必说两家话。”
山楹陡然不悦。
这你呀我的,好像生生把三个人划成了两端,而他是被划到对岸的那端。仿佛他二?人倒亲密无间?,彼此不相分?离似的。
却在此时,他听见身后轻飘飘的一声笑。
陆植目不斜视地拎着水桶又往薛鸣玉屋子?里去了,趁着太阳好,他还要把里头的地都用清水洗一遍,也好除除之?前冬天的闷气。
瞧见他嘴角似有若无地上扬,山楹脸上的笑顿时也淡了下来。
“你不必去了。”
他忽而道。
陆植才不理?他,只当他是只聒噪的□□。
但他终究只是个凡人,因?此再硬气,这时也只能突兀地被定在原地,而后眼睁睁看着山楹掐了几个诀便不费吹灰之?力?地使整排屋子?焕然一新。
他竟然把自己的活抢了。
一时间?陆植只觉得脑子?都被气得嗡嗡响。
卑鄙无耻。
就这样还没完,他抢了他的活,又仿佛贴心极了对薛鸣玉建议换个手脚麻利的。
“毕竟都在山上,这人瞧着也不像是能干的,让他来伺候你,恐怕不合适。你要是一个人住怕麻烦,不如与我同去苍梧山。”他云淡风轻地就要把陆植给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