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被气得还是没反应过来,山楹冷着脸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再回?过神?时,散仙的骨头嘎巴嘎巴发出?脆响,转眼变作个巴掌大的小人。
骨头甫一折断,他便迅速从?松松垮垮的绳索中逃出?,而后果断施法?催使着捆仙索反过来绑住了山楹。山楹替他成了笼中兽,他自己倒摇身一变又嘎巴嘎巴恢复了正常身形。
顶着山楹森冷的目光,散仙大笑着遁入云霄。
“蠢材!蠢材!你的道行还浅着呢!”他的呼喊声仿佛撞在金钟石磬之上,嘹亮而萦绕不止。
山楹几?欲恨杀他。
他对薛鸣玉吩咐:“拿我的令牌来。”眼神?却不分她丝毫,头也不回?一下。说?话时嘴里犹如含了冰,声音渗着寒气,仿佛一掉下来就会结成冻。
然而,过了许久都没人应他。
他这才神?思渐渐冷静下来,顾得上关照她。
“你……”他回?头时却恰好撞见?薛鸣玉正背对他,仰脸望着月亮。
“拿我的令牌来。”
薛鸣玉仍旧不理他,一动不动。
山楹禁不住蹙眉,“薛鸣玉。”
他低低地叫她。
“啊,”她终于肯侧过半张脸看他,慢悠悠地笑,“原来你是在同我说?话。”
她起身走到他跟前,俯身蹲下与他平视,“在哪?”嘴上这么问着,眼睛却一直流连在他的脸上。
“腰间别着的那个就是。”他对她的目光略感不适,忍不住垂下眼睑。
薛鸣玉嗯了一声,却没动作。
反而是他的脸先感触到柔软的丝绢她在用?手帕替他擦脸。
山楹于是想到这是她方才要给那书生擦汗的。他莫名不快,好像书生不肯要的东西被她勉强施舍给了他似的。可怜他吗?
他兀自抿起唇。
可没办法?拒绝。因为比起被她可怜,他更无法?忍受脸上的脏污。他真是恶心透了。于是他只能忍着不动,还要温和地对她道谢。
薛鸣玉说?无妨。
她又去他腰间摸索着找那枚令牌。
分明她已经十分留心,且动作放得很轻,可山楹依旧一副忍耐着不适的模样。他的眼睫在下眼睑抖落一片片的阴翳。
“没有……”他听见?薛鸣玉喃喃说?道。
“怎会?”他顿时低下头去看,却刚好掠过她抬起的额头。两人的眉心不过相抵了一瞬便骤然分开。他探询的声音蓦地戛然而止。
倒是薛鸣玉如同无事发生一般指了指他腰上系着的那枚玉佩,“你瞧。”
山楹望去,果然不是他的令牌。他忽然记起自己来时刚于山林里猎杀了一头妖兽,弄得一身血污,仔细梳洗过才匆匆下山。恐怕就是那时把门中令牌落下。
没了令牌,又赶走了师弟,自己的仙术还因为捆仙索的禁锢不得施展……
真是最后一条路都被他堵死了。
他平静地想道。
山楹静默着不言语了,大概是在思索接下来的出?路。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要向薛鸣玉求助,或许是理所当然地默认她不会帮他,又或许只是习惯一个人应付,因而忘却了身边人的存在。
但薛鸣玉忽然坐到他身旁。
“方才那个人很厉害吗?”
“为何这样问?”薛鸣玉不答,只是看着他被捆绑的姿态微微一笑。
山楹在她的笑中忽然又感到一阵郁郁,“确实胜过我。”
薛鸣玉看着他,“我以为你不会承认,只说?这是个失误,是你不小心。”
山楹:“败了便是败了,我并非输不起。何况,输给一个散仙,这没什?么可羞耻的。”
“你比我以为的要坦率许多。”薛鸣玉说?完站起来。她慢慢走到屋檐边,鞋面压在屋檐狭窄陡峭的尖尖上,而后专注地望着下面灯火通明的市集。底下仿佛流动着一片橙红的海。
山楹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眉心一跳,“回?来。”
薛鸣玉轻轻嗯了一声,但没有动。
“你今晚还真跟了我一路啊。”
山楹:“不然我为何要来这里?”
他继续要她回?来,“你不怕掉下去?我如今可救不了你。”
“那就掉下去好了,死了也清静。”她淡淡地说?。
山楹又不说?话了。
薛鸣玉忽然笑起来,柔和极了。“你当真了?我是骗你的。”她说?,“况且你又忘了,我如今纵然掉下去也摔不着。”
他正要说?什?么,头却猛地一沉,骤然失去意识。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随心所欲地侧卧于陡峭的屋脊之上,握月担风。竟是原先那人又回?来了。
他歪着头好侧过脸看她。
“鸣玉。”他温柔似水地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