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在她的目光中将图册的页脚扣起了道道折痕,好半晌,他才垂着眼开口,“我正想同你说,我欲将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一并办了。”
话停在这,许是也想看看徐清听到这话时的反应,他又抬起了眼,仔细地凝着徐清,问:“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
徐清差点就将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但话临到嘴边,她看着沈祁眼中那隐隐的期待,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想,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就不要呛声了吧,说点好听的话,委婉些,好聚好散才是最好的。
她想了想,绕过桌案,坐在了他对面,对上他的目光,缓声:“殿下可还记得,去岁万寿宴时,我同殿下约定的?”
沈祁抿唇,看着她没应声。
徐清也不需要他接话,自顾自的续道:“那时我同殿下约定的,是我举所能之力助殿下铲除绊脚之石,拿到殿下想要的,而我只要徐家无恙,能从这局中全身而退。如今殿下已得偿所愿,我也该回家了。”
她三言两语才这事重提起来,是希望沈祁能够记起这件事,将所谓的封后大典停下来。
“皇后朝服已经做好了,礼部也将一切准备妥当了。”沈祁提醒她。
徐清闻言一愣。
自边境回来后,她没过问过任何事,只安心在府里养着,她没想到就这段时日里,沈祁就将所有事安排好了。
这回轮到她沉默了,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礼部已将一切准备好了,是告诉她这事已经定下了。
“大典定在了什么日子?”
“七日后。”
徐清明白大典定在这个日子的意思了。早在梁文帝那道传位圣旨下来,礼部就在准备登基大典了,其实早该办了,只是边境一事较为紧急,这才耽搁下来。
如今沈祁从边境回来了,又马上要逢除夕,新帝登基的第一个年,自然要新帝主持。只是回来这段时日还有其他的事要忙活,这大典便定在了离除夕极近的时候。
她看着沈祁,轻声道:“我今岁是要回江南过除夕的。”
她已经做好决定了。
沈祁拧了下眉,随即状似没听明白她的话,用一种带着安抚意味般的语气同她道:“今岁大抵不行,第一年帝后须在一处,明年…明年让你回去过除夕,行吗?”
徐清沉下眼,张唇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沈祁已经移开了目光,连带着阖上了桌上的那本图册。
“边境战捷的消息已经广告天下,谢晟鸣他们也已启程返京,此番你妹妹立功不少,我在想该封个什么赏给她,你觉得呢?”
他另起了个话头,想将此事就这般揭过。徐清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想顺着他的意。今日既然提起了这件事,她就一定要说出个结果来。
她不接话,就抿着唇直直地看着沈祁,一副这事还没完的样子。
沈祁受不住这目光,骤然站起身,留下一句“宫里还有事”便匆匆离开。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又阖上,徐清坐在原地,垂眼看向那本被落下的图册,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沈祁好像又忙了起来,那日之后一连三日都未回府,刚回京城那段时日,就算再忙,哪怕夜深了他也会从宫里回来。
徐清有几次都以为他不回来了,早早熄了灯,谁知夜半却被他上床的动静弄醒。几次下来,她也劝过他实在忙的时候干脆歇在宫里,宫里也不是没屋子给他歇息,但他说宫里的床睡不惯。
这分明就是胡扯,日后他登基了还是得住在宫里头,若真是睡不惯自会有人换张他睡得惯的床来。只是那时徐清实在困倦,无意多说,便随了他去。
徐清本想着他再忙也会像前段时日那般,总会抽空回来的。谁知临近大典之日了,他还是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礼部在距离大典仅剩三日时送来了朝服,来的官员弓着腰,请她试上一试。
朝服是合身的,去岁她大婚前量过身量,才一年过去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礼部掐着点送来朝服让她试穿也不过是为了走个形式。
不过口头话还是说的漂亮的,来的官员解释之所以这么晚才送来,一是朝服做工繁重,静王交代了封后大典要与登基大典一并办了,这朝服也是不眠不休赶制出来的。二是前段时日徐清都在养病,谢绝了一切探望,他们不好意思前来叨唠。
徐清闻言只笑了笑,换下朝服,道了句合适的,便放人回去复命了。
而她从柜子里翻出了件她穿过的最为庄重的衣裙,拿起那本沈祁落下的图册进了宫。
她进宫没有提前知会过,一路上拦下了要去通禀的宫人,直奔养心殿而去。
沈祁此时确实在养心殿里头,他其实也没骗她,临近年关,事确实不少。徐清推开养心殿的殿门时,沈祁正俯首案前。
他听见动静,下意识拧眉,抬起眼却见徐清走进来,执笔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徐清关上殿门,将图册放在他手边,又走到内殿安置了楸枰的桌案边坐下。
“殿下要不要歇一会儿?”
屋内烧着炭,暖和得紧,徐清将狐裘脱下,放在一旁,面前楸枰上一颗云子都没有。待沈祁放下笔走过来落座,她率先执起一颗黑子落子。
沈祁摸不清她突然进宫的意思,只是从宫门到养心殿,一路上不可能没有宫人看见她,竟也无人先来通禀一声,不过想来应当也是徐清的意思。
他不动声色,跟在徐清后头落下一子。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楸枰上黑白云子已焦灼在一块儿,徐清凝着棋局,指腹摩挲着云子,倏然开口:“我打算再过三日便动身回江南去。”
沈祁落子的手一顿,掀眸瞧了她一眼,只一瞬便移了开,看起来对徐清这话没什么反应,只淡声提醒她:“礼部已将一切准备妥当了。”
“可以叫停的不是吗?重中之重
是你的登基大典。”
而不是封后大典。
徐清笑道,“殿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若我猜的不错,那时你翻墙而来,是知晓了赐婚一事,想借机来探探徐府吧?只是没想到没找好位置,直接便落到了我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