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沈祁说等她,她也不欲再留,本就是在马车上恰巧瞥见了邓景妙的身影,想着她应当是来拜林蓉双的,便追了上来,也想问问邓景妙对她离京前的那个提议可有答案了。
如今得了应,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临走前,她最后又问邓景妙打算何时回去,需不需要她派人护送。邓景妙婉言谢绝,她也不强求,说完告辞的话后打着伞转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后,她又忍不住回头,邓景妙脸上还挂着方才听徐清肯定道静王定会还林青且的清白后露出的笑,是一个带着心结即将解开的轻松,和蕴着期盼的笑。
怎么看都是对真相公之天下后的生活的希望。
徐清压下心头突起的不安,继续往回走。
她在不安什么呢?当年真相重现于世后,邓景妙和林小满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了,那些骂名都会变成赞美,心结解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她没道理为邓景妙感到不安。
徐清这般想着,没再回头。
但她的不安并非没有道理,邓景妙在她走后并没有按照她自个儿说的那样动身回江南,而是苟居在京郊,直到那道圣旨广告天下,林青且的清白之名终于得证,她才动身。
如今真相大白,她在京城回江南的这条路上听见了无数对林青且的赞美之词,这些字句一点点重塑起林青且的英雄之身,邓景妙一路听着,打心底觉得高兴。
她的夫君坦坦荡荡,为国战死,就该得到天下人的敬意。
邓景妙到时,江南也在落雪,但比京城要暖上一些。她本就是江南一带的人,多年不曾回来,她竟对这片土地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她也没有回邓家,毕竟在邓家人眼中,她已是一缕亡魂,她无疑回去吓唬他们,一个人慢慢走着,走到了她和林青且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这已经是林青且离开的第十二年,邓景妙终于如愿看到他身后之名变得清白。
这些年来,她苟且偷生,躲在暗处一边窥时局,期盼有一天能旧案重提,一边远远地看着女儿长大。
如今时过境迁,万事清白,隆冬的大雪终于洗刷尽了这场污垢,她也终于可以去见她的少年郎了。
血色模糊间,她想起与林青且的初遇。
那是一个暮夏,在江南的林间,也下着沥沥淅淅的小雨,她百无聊赖,寻了个无人之处,坐在听雨阁中静静地听雨,雨滴在檐上成帘下落,她出神地凝着,忽闻一阵马蹄声,混着泥地中的雨水显得沉闷。
一袭青衫的少年策马在雨雾中穿行,时不时还回头向后张望,脸上洋溢着势在必得的笑意,空青色发带束起的青丝上结了层薄雨,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飞扬。
亭外溪水潺潺,雨滴砸入激起一阵细碎的声响。马蹄声止在不远处的石桥上,邓景妙骤然掀眼望去,恰撞进那双明亮的黑眸中。
一眼万年。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徐清回到马车上时,裸露在外的手和脸一片冰凉,沈祁拧眉握住她的手给她传着暖意。
自打边境回来后,连日的相伴下来,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好像又近了几分,昔日除了动武时,他们一般不会肌肤相触,就连躺在一张床上都各自规矩,此刻却做着双手相握这般亲密的动作。
“回去又要喝药了徐锦贞。”沈祁语气不悦地提醒她。
先前他还不知道她的小字,还是这几日听到徐泽这么喊她,就一道记下了。喊她吃药时就喊上一声,第一次听她还有些错愕,几次下来听多了她也就习惯了,毕竟她也唤过他的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喝就喝吧。”徐清扯了扯唇,应了声后又淡声笑他:“我又不像你,我不怕喝药。”
“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好吗?”沈祁揉搓了下她的手,想快些让她的手暖和起来,嘴上还在嘀咕,“我也不怕喝药的,是那个药真的很苦,你就是故意的,才叫郎中弄得那般难以下咽。”
徐清笑着任他动作,没有否认。
马车驶进城内,帘外有交杂在一块儿的喧嚣声传来,她垂眼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心中沉压的郁气难得散去了些。
她想,除夕慢些到吧。
第103章 一百零三 请求 “王妃说的话,殿下都……
二人刚回到静王府, 沈祁就命人去熬药。徐清确实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不怕喝药,先试了口温度确定不会烫嘴后,就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喝完了药,他便让人躺在屋子里再歇会儿, 他还得去宫里头一趟。虽说徐清离京前已安排好了一切, 但还有很多事是必须经沈祁手才能定下的, 眼下宫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他得快些处理了。
让徐清在府里歇息倒不是他不想再让徐清经手整事,而是她现下身子还没好,平日里不生小病的人一生起病来就不容易好, 这几日她反反复复起低热, 今日又在外头淋了会儿雪, 吹了会儿风, 怕她夜里又要起热。
徐清也不想动了, 身上冷的厉害, 只想待在温暖的屋子里再睡一会儿。
她躺在床上,掖好了被子,
椿日
看着沈祁伸手过来又探了探她的额温, 她静默了会儿,在沈祁起身时突然问:“舒州的案子和林温的案子要定下来了吗?”
沈祁一顿, 抬眸对上她略显疲惫的眼, “要的, 都查清楚了自然就该定下了。”
徐清颔首, 不再多言,慢慢缩进被子里阖上眼。
沈祁站在榻边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身出去,轻带上门。
徐清离开京城的时间不算短, 她走前提上来的人不出她所料在各自的位置互相制衡,如今朝堂上一片平静,每个人都得到了安抚又未被触及核心利益。
是而沈祁回来接手沈瑜手中未尽事宜时,并未有什么互相控告的事发生。
养心殿前,一群人齐齐叩首,直到沈祁一声“免礼”才各自起身。
待众人都起身,他先拿起舒州案的卷宗,抬眼看向云思起,“舒州案主谋温观应,牵涉十年前的林温案,如今两件案子各自查清,便一并定了。”
云思起拱手:“是。”
沈祁递了个眼神给身侧的丁公公,后者连忙记下他要说的话:“温观应择日鸩杀,温秉行之子温执玉因父击敌有功,再之其于舒州案中作为从犯并未酿下大错,便令他及后三代不得入仕。其余涉案之人就依着先前商定下的定罪罢。”
丁公公刚应了声“是”,下首忽的一道声传来,“殿下,舒州案中涉事书生尚未有定论。”
这道声落到沈祁耳中分外陌生,他侧眼看过去,看见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他一时没说话,云思起见状站出来一步,主动解释道:“这位是江郢江大人,王妃临去边境前考其德才后擢拔上来的。”
这话一出沈祁就明白了,这是徐清选定提拔上来的那些布衣科考上来的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