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1 / 1)

她倒是没杜撰,这话确实是柳青烟说的。

只不过她转述给沈瑜,也是为了刺激他,毕竟这话伤沈祁这个‘假’外甥,当然也更伤他这个亲儿子了。

沈瑜果然不再说话,他骤然看向沈祁,见其不语,只沉默地回视。

这幅样子他很熟悉,不必多言,他也知晓其中何意。

他猛地喘出一口气,像是撑不住一般。

徐清那廖廖两句话中的意思太重。

柳青烟是温家人,她在帮温家子谋逆,想推翻沈氏的江山。

温家被满门抄斩是十年前的事,而柳青烟也是在十年前自请去大慈恩寺。这意味着,温家活下来的那两个孩子,很可能是柳青烟出手救下来养大的,在大慈恩寺的这些年,对外是为柳青瓷祈福,实则是为温家子谋划出力,而不是为他们兄弟。

沈祁也是因为这几点,才感到难过和不愿相信。

自母后走后,柳家败落,唯剩一个姨母,远居大慈恩寺,因这为仙逝皇后祈福的名头,宫中也不敢太过苛待兄弟二人,也不会给丁氏借题发挥的由头。

这些年来,纵使不能日日在身边,但只要他们前去大慈恩寺,柳青烟都会嘘寒问暖关心上好一阵,再细细询问他们宫中发生了何事,告知他们该如何做才好,该如何谋划,哪家是可拉拢之人。

完全是为子筹谋的慈母。

对于沈祁而言,柳青烟不是生母却早已似亲母。

可如今一句“我理应帮助自己的亲外甥”,完全打破他心中对亲情最后的那点温情。

或许柳青烟一开始自请去大慈恩寺确实是为他兄弟二人,但在知晓自己其实温家的血脉时,就是他兄弟二人也得作棋为温家铺路。

沈祁和徐清走后,柳青烟仍坐在院中,沈瑜大步走进来时,她也不甚意外。

她没想过沈祁会这么快就告诉沈瑜,今日不过是顺着这些日子的习惯,打算在院子里做到夜幕再进屋的,但该来的总会来,沈祁也好,沈瑜也好,她到底亏欠。

“瑜儿。”她坐在石凳上没动,面上含笑地看着沈瑜走近。

待人走到跟前时,她仰起头,“是老五同你说了?”

“所以是真的?”

人在面对不愿面对的事情时,总喜欢反复求证,就像徐清说完那番话,他去求证沈祁,沈祁默认了,他又到这来求证,再听柳青烟这句分明是承认的话,但他还是不死心的问一句。

柳青烟轻抿了一口方才沈祁来时倒出的茶水,入口发苦发涩,她垂下眼,“他同你说了什么?”

“你是温家人。”

柳青烟点头,“身体里流着温家的血。”

“你在帮温家人谋逆。”

柳青烟一顿,唇瓣颤动两下,不知是想否认还是怎样,最后却只道:“他们向我求助,作为亲姑母,我不能不帮。”

沈瑜沉默下来。

他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但问到这好像别的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她帮助温观应行谋逆之事,为他提供需要的佛珠,需要的钱财,甚至会武功的人,谋的是沈家的江山,本就站在了他们的对面。

可低下头,看见母妃眼角的细纹,他还是没忍住,颤着声问了句:“为什么?”

柳青烟眼睫一颤,放下茶杯刚想应声,却又听见儿子渐渐哽咽的声音。

“为什么……明明我才是你的儿子。”

柳青烟一怔,掀眼去看,却见沈瑜目光凝在她的脸上,眸光确实散的,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回忆。

“幼时您生下我,却让我养在姨母膝前,其间鲜少来看我,直到姨母有了五弟,您才接我回去。”

“儿时您便常同我说,姨母疼我护我对我好,往后我也要对五弟好,帮助他辅佐他,要好好报答姨母。”

“姨母走后这些年来,每次我去大慈恩寺看您,您都要说上几遍要好好辅佐五弟,要让他坐上那个位置,只有这样柳家才有重回朝堂的机会,这样才算报答了姨母。”

“这些年我也不止一次地想过,身体里同样流着沈家和柳家的血,为什么他坐上那个位置就是柳家的机会,我却不可以?”

“我一直记得您说的要记姨母的好,要念着她,所以纵使我有过这样的想法,依然尽心尽力地帮他。”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争不过他,如今连两个从没见过的人都争不过?”

沈瑜的眼眶红了一圈,眼皮滚烫,他竭力秉着呼吸,不想露出一点脆弱来,身体却先一步替他抒发这些年的委屈。

“这些年来,您有过一丝一毫是为我谋划的吗?”

说着,他自嘲一笑,在柳青烟开口前先自己否认了。

“应当是没有的,我只是你对柳家,对姨母,对五弟愧疚的弥补。”

“你让我不要

争,让我帮他,就是为了弥补你背叛养你护你的柳家的愧疚,对吗?”

这是他方才突然想明白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柳青烟这些年只让他退,叫他让,不许他争,从来只为沈祁谋划考量。

年纪尚小时,他也吃味,那明明是他的母妃,怎么总是关心沈祁,甚至都超过了他的分量。

后来他又想起在柳青瓷膝下的那几年,姨母也对他很好很好,姨母走了,沈祁没了娘很可怜,所以母妃才对他百般关心爱护。

他哄好了自己,到头来发现自己其实才是最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