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眉目微沉,“你呢?”
“当然是去见见姨母。”
京郊半山处,一女子背着包袱从山野小道上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一片黑沉中,只能听见身子穿梭在草枝间的簌簌之声。
看她来时的方向,应到是从大慈恩寺出来的。
伸手拨开前头的草丛,收回手时却不知被哪个枝桠划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手背传来,柳青烟轻‘嘶’了一声。
黑夜中的山林伸手不见五指,她看不清伤口,只能感觉到粘稠的液体在肌肤上缓缓流淌。
行至此处,她已感到有些力竭了,手上这个伤口更是叫她没了再往前的力气。
她一手捂住伤口,往四处张望,想寻个地方坐下来歇会儿。黑暗中无法视物,她紧拧着眉心深喘了两口气,只得先认命地往前走。
自那日她悄悄进宫找上丁枣儿,说完那番话后,便一直在大慈恩寺等丁枣儿的消息。
她想她说的那番话也算是情真意切,丁枣儿定然会听进去,届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便要做那个渔翁。
可她在大慈恩寺一等再等,等到沈祁平安结案,即将归京的消息从舒州传回京城来了,丁枣儿那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送去舒州给温观应的信不知从何时起也没了回音,她忧心温观应被抓,自个儿也得暴露,想在京城先下手,可若是她先动了,那便是正中了丁枣儿钟逸承的下怀,是而她只得又命人前去宫中给丁枣儿递了两回信,皆是石沉大海。
直至今夜,宫里头她的线人来报,丁枣儿带人围住了皇帝的寝殿,殿外禁军层层把守,连她儿子都进不去,殿内只有丁枣儿和皇帝两人。
她气急,这便是丁枣儿听进了她的话,却不打算放过她,丁枣儿要她迷茫地待在大慈恩寺等她的消息,直到这朝易帝,她再来同她清算。
果不其然,线人匆匆禀报完,她的怒气刚涌上心头,又有人来报已有一群人行至寺外,同僧人道要见淑妃,现下正往这来。
那一个个的样子,不像宫里派人来接她进宫,倒像是要捉了她直接下狱。
丁枣儿不会放过她,温观应若是被捉了,将她也供了出来,等沈祁归京了她亦是死路一条。
此番不论是谁最后赢了那个位置,她都活不成了。
当即她便思虑好前后,立刻收拾了东西,从寺后的小道离开。
来的人很快便破开了房门,她留在那应付那些人的宫人很快都被制住,身边带着的两三个会武的也在奔逃为了拖住那些人而留在了那。
她为了避开那些人,特意选了小路走,这甚至称不上是条路,不过是她四处乱窜,拨开这灌丛再穿过那灌丛,硬走出来的路罢了。
一路左拐右绕向下走,身上的衣裙都被划出了好几个口子,柳青烟寻了棵大树,就地歇了歇。
待体力恢复些,她的人却还未追上来,想来是还在拖着那些人。
她伸手撑着树,慢慢站起身,脚腕有些酸疼,应当是走得太久,加之这山路陡峭,实在难行所致。
此地不宜久留,丁枣儿派来的人定会另拨人来搜遍这山头,她得尽快离开这,待下了山,再去寻到她的人,她才算安全了。
这样想着,忽闻林间隐约有马蹄声传来,她霎时间不敢动了。
声响渐近,柳青烟屏息听着马蹄声渐远才缓缓沉出一口气,拢了拢衣裳,她抬步想赶紧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利器划破空气的尖啸。
她心下一惊,身体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时不知该回头去看,还是先本能躲避,却见面前倏然落下一条黑影。
定睛一瞧,这竟是一条长蛇,黑夜里辨不清颜色,但从这蛇落下的方向来看,方才它就在她的脑袋顶上。
地上的蛇还在扭动,像是临死前的挣扎,一根钗子正正好好地没入蛇的七寸,在月光下泛着点点银光。
柳青烟瞧了一眼,骤然往前冲。
身后马蹄声又起,就跟在她身后。
方才那人分明就是已经发现了她!
柳青烟片刻不敢停,身后马蹄声愈来愈近,胸腔里的心跳随之加快。
忽然,肿痛的脚腕好似被什么勾住,她反应不及,收不住
CR
向前的力,下一瞬便狠狠砸在了地上。本就破败的衣裙顷刻间又覆上一层黄土灰。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继续往前,身边却不知何时靠过来一个身影。
那身影轻而易举压制住了她的挣扎,轻柔地扶起她。
柳青烟仓惶侧头,因着距离极近,她看清了面前这张笑意盈盈的脸。
“你……”
“姨母。”来人柔声唤她,“如此着急是要去哪?”
目光从柳青烟惊魂未定的面庞上向下移,落在她被划破了衣袖上。
柳闻依叹息一声,抬手轻轻为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瞧瞧,都摔着了。”
身后的马蹄声停了,柳闻依目光微动,在柳青烟又要挣扎时她猝不及防的松开了手。
但不待柳青烟再转身,已有人上前来擒住了她的双臂。
以三人一马为中心,周遭被人围成一个圆。
柳青烟环顾了一圈,自知逃出无望,也不再作无谓的挣扎,心底这时也没有了害怕,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柳闻依,满头秀发因着在林间穿梭而变得糟乱,甚至还缀着几片青叶,衣裙脏污破败,整个人是说不出的狼狈,但开口时却又是那世家女子百年不动的端雅。
“依依唤我一声姨母,这又是在做什么?”她眼眸微眯,“你爹就是这么教你对待长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