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这地方只准你们这些个废柴来,不准我们来?这是哪来的道理?”那鬼阁弟子个个也都是脾气不好惹的主,立即与辉月派弟子骂作一团。
吵闹的声音和各种秽语充斥着奚玉生的耳朵,他赶忙在中间劝和,“诸位!方前辈的身体并无大碍,各位不必担忧,另外在真相未查明之前,若轻易下定论岂不是冤枉好人?人界仙门的风范不该如此。”说着,又转了个头对鬼阁的人道:“如今鬼阁在人界的地位特殊,倘若你们真的清白,蒙受冤屈时也该竭力找出真相洗刷莫须有的污蔑才是,这些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这番话说得中肯,并且一碗水端平,没有偏向于谁,只是两方人都没有选择听取奚玉生的建议,不仅骂得不可开交,甚至气上头之后开始动手,很快就打得一塌糊涂。
奚玉生在燕流的护卫下从混乱中脱身,形容有些狼狈,转而对雀枝和燕流急声道:“快!去阻止他们,免得有无辜之人受伤!”
二人听令离去,投身加入战斗。
奚玉生往远处走了几步,来到一棵茂密的树下,本想着躲避两方人的打斗,却倏尔瞧见树上躺着一个懒洋洋的少年,嘴里衔着一根草,闭着眼睛休息,完全不被这些争执吵闹所打搅。
这少年双耳戴着银闪闪的月牙耳坠,黑红交织的衣裳绣满了银丝云纹,双脚叠在一起微微摇晃,枕着双臂,一副惬意的模样。
奚玉生觉得新奇,当下被少年的气质所吸引,又看见边上还有空的树枝,认为此地是风水宝地,就捋起双袖往树上爬。踩着分叉的树身爬到一半,他的头靠近了躺在树上的少年,忽而发现少年的脸与树下看到的有些不同。
“兄台。”奚玉生出声唤道:“可否搭把手,将我拉上去?”
少年听到了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奚玉生才真正发现,这并不是个男子,而是个少女。她眉眼生得很英气,又是男子的衣着打扮,所以奚玉生方才将人认作男子。
但她的眼睛一睁开,是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瞬间将原本英气的五官添上柔美,便再也不能认作男子,唇红齿白,极为好看。
奚玉生忙道:“姑娘,方才冒犯了,是在下眼拙,一时没瞧出来。”
她眼仁的颜色稍微有些淡,经斜阳余晖一照更是亮如琥珀,看了奚玉生一眼,又瞧见他头上戴着的白玉兰发簪,说道:“我们是敌对阵营,你认为我会帮你?”
奚玉生并不赞同,说道:“此言差矣,我与他们并非一伙儿,这样毫无意义的争执我并不认可,况且你也并未参与其中,所以我们算不上敌对,或许可以交个朋友。”
少女勾唇一笑,将他伸出的手握住,拉他上了树。
奚玉生与她保持了一段合适的距离,坐在树上,双腿垂在空中,织金的衣衫落在粗糙的枝丫上,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与人闲聊。他从少女的口中得知,她名唤霍灼音,今年不过十八岁,性子看起来很是懒散,自称是京州人士,但奚玉生觉得她口音不像,腔调懒洋洋的。
霍灼音对自己的家世无意深聊,只告诉奚玉生自己父母已经亡故,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才加入了鬼阁,其他便很少细说。奚玉生见她这般孤身无依,问她是不是也要去宋家,邀请她同行。
霍灼音看了眼打得一团乱的两伙人,很轻易就点头答应了。鬼阁之人向来都是来去自如,并不结伴,今日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也是因为辉月派的人寻衅才偶尔体现出团结,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各自为伍,不受管束。
奚玉生见她答应邀约后,马上就想带她回去与沉云欢几人见面,因此跳下了树,仰头对她道:“霍姑娘,跟我回去吧。”
不知何时天穹出现了火烧云,大片红霞布满西方天际,映得大地也一片赤橘霞光。霍灼音从树上跳下来,唇角勾着浅淡的轻笑,“好。”
奚玉生见燕流二人还在混乱的人群中,尝试喊了几声没喊出来,便打算先回去,以玉牌跟他们联络。
回去的路上,奚玉生瞧见路边有一瞎子跪地乞讨,心生不忍下意识想要摸出银钱给他,却发现自己身上带的钱在出门时一路给光了,剩下的在雀枝身上,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摘下了腰间的玉佩弯腰放在瞎子的破碗中,低低道:“拿去当些银子,踏实度日吧。”
霍灼音双手抱胸,只看了一眼,便对奚玉生道:“是个装瞎的。”
奚玉生的脸上并未出现惊讶的表情,只是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用那装瞎乞丐听不到声音道:“不管如何,他都是出卖尊严换取钱财,给他也无妨,只希望他日后能另谋出路。”
霍灼音对此暂不作表,或许会在心中认为他脑子不太好,但至少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什么都没说。
这边瞎子乞丐在得到这枚品质上乘的玉佩之后立即爬起来,将玉佩揣在怀中满心欢喜地往当铺去。进门就大声嚷嚷起来,“老李,老李!快来看看,老子今儿个搞到个尖儿货。”
“哎,就来!”当铺老板应了一声,继续打着算盘给面前的红衣少女算账,“一共是二百两,姑娘当真要当吗?”
“哎呀你莫让老子等了!”装瞎的乞丐冲到柜台前,抬手把柜台拍得砰砰响,“老子着急出手,你快看一哈。”
说着就从怀中摸出了玉佩,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难掩脸上得意的神色,冲当铺掌柜扬了扬眉毛。
“姑娘,暂且等我片刻。”这掌柜见他难缠,便小声对红衣少女说了一句,旋即走了两步来到他面前一看,当下露出大惊之色,“老丁,你这东西从哪里得来?”
老丁嘿嘿一笑,心花怒放道:“今儿在街上遇到个财大气粗的傻子,随手就把这玉佩给了我,你说说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傻子都能生在富贵家,投了个好胎,偏偏我不能,真是不公啊!”
“若不是你好赌散尽家产,气死爹娘,何至于沦落至此。”老板摇头地叹,旋即想要将玉佩拿起来细细查看时,忽而有一只洁白的手伸过来,覆住了玉佩。
二人同时转头,就见原本站在几步之外的红衣少女在瞬间就到了近前,昳丽的眉眼轻动,轻笑着说:“这好像,是我朋友的东西,我要拿回去问问他是怎么丢的。”
“放屁!这是”话没说完,他胸口猛然一痛,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登时摔了个半死不活,趴在地上起不来,吭哧吭哧地痛吟着。
天底下还有这么赶巧的事,沉云欢自己也没想到,她就是出来随便当个从春猎会得来的小玩意儿,就正好遇见偷了奚玉生玉佩的扒手。
她瞧了瞧柜台,对老板道:“东西我当了,将这人的药钱从里面扣除,剩下的银子现结给我。”
说完想了想,又道:“多扣一些,我断他两只手。”
42 ? 绣楼障目五鬼难缠(一)
◎难不成还要把你的心剖出来摸一摸是不是冷的?◎
沉云欢哼着小曲儿, 手里随意地甩着玉佩回了方寇松的院子。师岚野正帮助方寇松给不敬刀做模子,奚玉生则和一个陌生的少女坐在院子的另一边,悠哉闲聊。
她脚步轻快地跨过门槛进入, 立即被奚玉生看见, 还不等她开口说话,奚玉生便起身迎上来, 惊讶问道:“云欢姑娘, 你手中这是……”
沉云欢笑眯眯地转着腕, 晃了几下玉佩,然后递到他面前,“我记得这是你的玉佩,方才在当铺里正巧遇见偷走你玉佩的扒手,就把玉佩抢回来了, 你放心, 我已经帮你教训了他, 敲断了他一双手,让他长个记性。”
奚玉生愣愣地接下, 看着沉云欢露出了行好事时的得意神色, 一时很难把真相说出口,如鲠在喉。还是一旁的霍灼音嗑着瓜子, 慢悠悠道:“玉佩是他亲手赠出去的, 姑娘你遇见的人,不是扒手。”
“有这回事?”沉云欢讶异地看了奚玉生一眼, 都不用继续追问求证,光看他的表情就能看出这话属实, 她道:“你为何要将玉佩赠给一个赌徒?他准备当了你的玉佩拿去赌呢。”
“我是在路边瞧见他装瞎乞讨, 一时心软才给的, 却不料他竟是这样的人。”奚玉生叹一口气,将玉佩重新戴回腰带,面上出现几抹惆怅,“多谢云欢姑娘出手,今日是我的不是,不应当那么随意散财,差点助纣为虐。”
沉云欢想说你终于发现这个问题了,虽然她并不是在乎银钱的人,但是在看见师岚野以前那么贫穷,那么费力地以劳动力换取报酬,并且跟着他过了一段紧巴巴的抠搜日子后,沉云欢认为,银子这种东西,可以不尊重,但不能没有。
奚玉生这一路走来,钱袋子像有着天堑巨沟一样,留不住一文钱,只要上街就会送得干干净净。沉云欢刚想趁这机会说两句“所以下次就不要乱送钱了,至少身上的东西别乱送人”之类具有规劝意义的话,却听那边认真做刀模的方寇松突然开口:
“奚公子不必介怀,你只管行好事,那些因果不由你承担,自有作恶者受着,怎么能算得上是助纣为虐?”
沉云欢听后,不由朝方寇松看了两眼。奚玉生被宽慰了一句,神色稍微缓和,马上对沉云欢介绍了他今日新结交的朋友,并表示想邀请她同行去宋家,征询沉云欢的意见。
她错眼看向霍灼音,将人细细打量了一下。霍灼音生得比寻常女子要高,她站起来的时候甚至比沉云欢都要高半个头,身板很直,若不是生了一双眼尾上挑的狐狸眼将整张脸衬得有了女相,还真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