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女人越发喜怒无常,似乎将抽打她当作娱乐,隔三岔五就要上腿脚。
直到有一日,那女人在火堆前龟卜,得到卦象后忽而对她道:“你恨我吗?”
沉云欢听见她回答:“阿妈生我养我,我不恨阿妈。”
那女人听之后却如发了疯,拿出根手腕粗的棍子,将她打得头破血流,嘶喊着:“滚,滚啊!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我恨不得杀了你!!”
这次动静闹得太大?*? ,邻舍纷纷上来劝慰,你一言我一语,怕女人将她生生打死。在一片纷闹之中,沉云欢看见那女人站在人群里,后脖颈上却睁开了一只眼睛。
那眼睛满负怨念和邪气,像是能穿过这些虚无模糊的记忆,直直地看向沉云欢。
她浑身一震,从这诡谲的梦境中醒来,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一动,不慎蹬了一下师岚野的小腿,就见他侧身过来,抬手给她擦了擦汗,轻声说:“你睡得不安宁,为何?”
沉云欢心情有些烦躁,连带着身上也热起来,随意地扯了一下衣领,“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我变成个窝囊废,差点让人打死。”
师岚野不说话,只揽住了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让她慢慢静下心来。
沉云欢就势抵着他的肩头,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为何会出汗了,不是被吓的,而是师岚野的身体不知何时温度又升高,窝在被子下,像个热气腾腾的火炉。
她一把拽起师岚野的手臂,果然看见伤处又在蔓延,整个小臂都已溃烂。她气上心头,兴师问罪,“这么严重了怎么不说?”
说完她转念一想,这东西是攀欲望而升,显然是师岚野心术不正才使得伤口蔓延,于是更加气恼,肃声批评道:“你一个神仙,怎么满脑子都是凡间俗欲,用不用我教你清心咒?”
师岚野垂下眼睫,淡声道:“清心咒于我无用。”
沉云欢气得直想揪他,但瞧见他月下那张俊美精致的脸,一时又下不了手。高热烧红了他的脸和耳朵,想抹开云霞落在雪上,实在漂亮。
师岚野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里轻轻揉搓,像是无声地哄着她别生气。
屋中极其寂静,只有师岚野轻浅平稳的呼吸声,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沉云欢的耳边。沉云欢佯凶瞪了他一会儿,摸到他身上滚烫的热度,气恼便被他这慢慢的动作给揉散了,只剩下无奈。
她满脑子想着要尽快找到这诅咒之源,彻底解决师岚野身上的问题,一边又凑过去,压着师岚野的呼吸,轻触他的唇。
师岚野将她拥住,加深了吻,在满足自己私欲方面毫不吝啬,将自己身体的温度通过唇舌清晰地传递给沉云欢,诱她沉溺。
他身形修长,能够轻易将沉云欢拢在怀里,难舍难分地纠缠。
染上情.欲的山神简直堪比妖精,缠人的本事一流,沉云欢纵使有通天的心计,对师岚野也毫无防备,就这么轻易落入圈套,被他搂着亲吻半晌,最后烘热了耳朵,揉红了唇,像打了一场架似的喘。
她舔着落了齿痕的唇瓣,再往师岚野的手臂上一看,确认伤势在恢复后,本想警告他两句,却在对上师岚野澄明潋滟的双眸后息声,说不出别的话。
她默默坐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方是她先前在薛赤瑶的竹垫下抄录的图案。
那的确是一个字。
先前沉云欢看不懂,但经方才那一梦过后,她再朝纸上一看,立即辨认出,那是一个笔画稚嫩的“瑶”字。
199 ? 鹿台(三)
◎“那么,用你的命换她二次复生,你愿意吗?”◎
虞暄虽然睡得死, 但醒来得很是准时,后半夜一到,他就睁开了双眼。
房中已不见虞嘉木的踪影, 他一边爬起来一边嘟囔, “臭小子自己醒了也不叫我……”
按照入睡前的分配,虞暄的任务应是盯着迦萝, 他这一动身才发觉屁股和脑门疼得要命, 两眼一黑险些栽倒过去。
他往脑门上一摸, 才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磕着了,肿得老高,疼得他龇牙咧嘴。虞暄满心纳闷,他睡觉还算老实,怎么这一觉起来脑门和屁股跟裂开一样?
虞暄四下环顾, 见屋中无人, 便是想兴师问罪也没机会, 只得先忍着痛,拄着拐出了房屋, 前去找迦萝。
却见外面银月当空, 一点光亮都没有,寒风一过显得颇为萧条寂寥。虞暄见周围没人, 干脆撒开拐, 化成蛇尾在地面游弋,贴着墙根隐没在暗色里, 游到迦萝的房门前。他见窗缝里露出一抹亮光,似是迦萝点着灯未眠, 于是慢吞吞地过去, 抬手轻轻敲了两下窗, 就听得里面传出低声疑问:“何人?”
“是我。”虞暄压低声音答。
不多时迦萝将窗子打开,温和的灯光倾泻而出,她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才疑惑地问:“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虞暄观她神色,见她双目清明,神情正常,已然没有了先前那古怪痴迷的模样,心中猜测许是她接触那肉汤时才会魔怔,便试探地问:“这么晚了,你为何还没睡觉?”
迦萝道:“我总觉得这村子古怪,所以在那些房子的门窗檐下抄了些字,正研究呢。”
虞暄支起上半身,双臂搭在窗子上,伸着脖子朝里看,果然就见屋中的地上摆了书卷,与提灯搁在一起。这只鸟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约莫脑子出现错乱,丝毫不记得自己傍晚时那一个劲儿地催他们喝肉汤的模样。
虞暄轻摆蛇尾,不动声色道:“你晚上那会儿还说想永远留在这里不离开呢,怎么现在又说村子有古怪?”
“我说了这话?”迦萝毫不在意地挑了下眉,转身朝房中去,“那些都无关紧要,我方才从那些文字里发现个重要的事,正好你来了,与你分享分享。”
这不转身不要紧,一转身虞暄霎时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就见迦萝的后脖颈处,竟生了一只眼睛。那眼睛绮丽斑斓,像是用杂糅了各种颜色画上去的,可在虞暄投去目光的瞬间,眼眶里的眼珠就这么一滚,直直地与他对上视线!
“那薛赤瑶看起来并非有胆识之人,她涉世未深,心计浅薄,有什么情绪都落在脸上,实在是一眼能将她看得透彻。可自从她进入雪域边境之后,我便没在她脸上看见恐惧的神色,你说,她为何不怕?”沉云欢捏着那张纸,对上面的字看了又看,确认自己方才一梦过后是当真能辨认此处古老复杂的文字,心中已逐渐明了。
房中寂静无声,她的话出了口,却因为没人接而落在地上,顿时让她有些不爽。沉云欢回过身,见师岚野坐着发呆,便踢了踢他的脚踝,不快道:“我方才说话了,你聋了吗?”
师岚野回神,偏头朝她看,“她生于此地,所以不惧怕。”
沉云欢听到这话,更是不高兴:“需要你说?我已经知道了。”
师岚野近日越发懈怠了,从前倒是耳聪目明,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种种优点然后利落地表达赞美,现在从他嘴里听到称赞的次数越来越少。
太不像话!
沉云欢沉着脸,抬脚往他侧腰上蹬了两下,虽力道不重,但教训之意明显:“你别以为仗着小时候的情谊就能对我怠慢,若惹了我生气,你身上的诅咒之毒就自己解决。”
师岚野攥住了她的脚腕,敛眸低声道:“对不住,是我疏忽懈怠。此村危险诡谲,疑点重重,多亏你胆识过人,聪颖冷静才稳住局面,若没有你其他人早就吓破胆,变作散沙,难成大事。”
沉云欢只觉得这话如仙音悦耳,听得心里一阵舒坦,再细细从师岚野脸上审视,见他眉眼之间没有勉强之意,便收下了他这真心实意的夸赞,而后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