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于正中间的高位,八大仙门的掌门人齐坐下首,分散在两边的则是各个世家代表,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时兴起,显然是个?*? 正式的场面。沉云欢在来前并未收到邀约,甚至也没从楼子卿的口中听得一二消息,只是在她看到这场景时,立即猜出了皇帝等人的用意。
她停下脚步,忽而道:“正好这台上的比试结束了,要不我上去比划两下?”
楼子卿原本在前面带路,听到这话便匆忙回头,低声道:“沉姑娘,还是先去拜见圣上吧,你那么厉害,这些人定然不会是你的对手。”
“未必。”沉云欢眯着眼眸一笑,视线忽远忽近地跳跃着,很轻易就对上了薛赤瑶遥遥投来的目光,漫不经心道:“今日来这里的可不是小人物,乃是整个大夏十四州的脊梁,其座下亲自带出来的弟子,个个都是世间少见的奇才,我可不敢妄称第一。”
楼子卿见她还真跃跃欲试,心中也有几分着急,毕竟他是带沉云欢来复命的,还没把人带到皇上跟前就先跑去场上跟人打一架,那像什么话?再且说沉云欢根本不是自谦的人,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眉眼里的倨傲却是分毫不遮掩,若是她当真下手没轻没重,把这些掌门人、大族长的宝贝弟子打得半死不活,那闹出的事儿就更大了。
“哎哟喂,姑奶奶,您别闹了成吗?谁不知道你如今修炼神法,便是他们几个加起来都未必能在你手底下讨得便宜。”楼子卿说这话的时候,也很怕被其他人听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将声音压得很低,着急忙慌地劝着:“这种小打小闹的比试,岂非降了您的身份。”
是啊,她修炼天火九劫的事传遍仙门,几乎人尽皆知。可有些人只是知道,却未曾亲眼见过,单是凭借那些传言和旁人的一面之词,自然不会全心信任她修炼的神法,否则皇帝也不会在邀她进宫时将场地设在演武场。
这草场之上极为儿戏的比斗,显然是为沉云欢而摆。
沉云欢深知接下来要前往沧溟雪域,若得皇室相助事情会方便许多。只是她有先前险些死在沧溟雪域的事例在前,此时须得向皇帝展示一下如今的实力,才能先构建信任,再达成交易。
沉云欢用了极短的时间就想明白关窍,略一沉吟,拍手道:“你说得对!可以让他们一起上。”
倒显得像是楼子卿悄悄凑过去向她献上了什么锦囊妙计一般,他刚想解释,却见沉云欢身形一动,几乎没看清楚她的动作是如何开始的,等视线再一落,她已经在十几步外单手撑着铁栏翻越而进,行向草场的中央。
整个场地非常之大,看台呈半圆状环抱了半边草场,建得有两层楼高,坐在上面能将下方的景象尽数收入视线,沉云欢一身锦绣长衣,行步时衣摆如翻滚起来的白雾,似踏云而来,在盎然的绿地之中尤其显眼。
实际上在她进入演武场时,就几乎是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若是搁在从前,她只是一个天赋卓绝的修行弟子,尽管修炼方面的能力拔尖,却也并不是天下独有,往前数个千百年,这样的人也曾出现过,算不得稀世罕见。
只是在失去所有灵力之后又得天授予神法,这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迹,唯此一人。
辉月派掌门人名唤崔妙雪,性子向来直率,眸光掠过草场上徐徐行向中央的沉云欢,便转头对沈徽年笑着道:“沈宗主,你这徒弟什么时候学的天火九劫?怎么先前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她话中却夹枪带棒,其他几人当下听出言外之意,或是低笑,或是应声附和。
沈徽年浅浅抿了一口酒,眉目平和,并未言语。站在他身后的薛赤瑶却是眉头微皱,流露出些许不悦的神色。
坐于下首的百草宫宫主,是八大掌门人之中唯二的女子,名为乐香。她素手轻动,捻起一枝娇艳的红花,在指尖轻轻转动着,笑吟吟道:“崔掌门,您啊就是年纪大了,记性不比从前,四月份的春猎会,沉云欢这丫头曾说自己不再属于任何仙门,自然已经不是沈宗主的徒弟了。”
崔妙雪神色微变,甩了乐香一眼,冷笑道:“你我不过相差二岁,我若是年纪大了,你也年轻不到哪儿去,不过你这被敲碎过一回的牙倒还像往年一样尖利。”
此二位是老冤家,几十年前还年轻的时候就恩怨不断,每回一碰面说不了几句话便拍桌子开打,斗得你来我往。如今坐上高位,脾性较之从前好了不少,却仍是在皇帝面前呛起声来。
天工派的掌门名唤裴旭明,是个擅长劝架的老好人,见两人要吵起来,马上温声提醒:“二位妹妹,莫要在皇上面前失了仪态。”
几大掌门人,尽管修行已经远胜世间大多数人,可到底还是凡人,未能跨过成仙的门槛,自是对皇帝有所顾忌,经裴旭明提醒,二人当下停止斗嘴。
晏少知年纪最轻,不像旁的人能那么沉得住气,此刻转头对永嘉帝道:“皇上先前可曾见过天火九劫的火种?”
永嘉帝轻挑眉尾,“未曾,难不成与寻常的火焰不同?”
“九劫之火,千变万化,各不相同。云欢所修,乃是千锤百炼,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火,当然比世间凡火更加绚烂,璀璨。”晏少知说着,对沈徽年笑道:“这还要多亏沈宗主,倘若不是当初你的果决和狠心,将沉云欢置于绝境,她也不会修得这一身神法。”
晏少知的话传进每个人的耳朵之中,邻座的几个掌门皆安静下来,这次没有再发出笑声。许是此处气氛太过呛人,边上坐着的几大世族也纷纷投来目光,隐隐张望。先前沉云欢的事迹闹得沸沸扬扬,众人都是知道的,沈徽年此事做得不地道,免不了被人冷嘲热讽,众人只管乐呵呵地看热闹。
沈徽年却泰然自若,似乎并不在乎旁人话中的深意,嘴边噙着温笑,应和着晏少知的话,“晏掌门谬赞。”
晏少知没忍住,当场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了一句此人脸皮厚得出奇,刚想再讽刺两句,就听得下方传来沉云欢脆生生的声音。
“云欢拜见皇上、各位掌门。”
转眼一看,沉云欢已然走到了草场中间,还算规矩地拱手行了个礼,脊背打得很直,不卑不亢,动作间未见半分卑微怯弱。
沉云欢就是这样的人,走到面前来时,无人能够忽视。
104 ? 玄门无用(四)
◎“我想与晏掌门下一盘棋。”◎
她只站在风里, 屹然不动,就足以令台上所有人在心中感慨。
在座众人无不是大夏数一数二的修士,自有年少轻狂, 无限风光的过往,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便是容颜还能保持年轻时的样子, 可那些意气风发到底还是被无情的风霜卷得模糊不清, 一去不返。
沉云欢并非头一个被称之为“天材”的人, 但她实在年轻,凡人不过百年的寿命,她却连五分之一都不及却已有了如今这般声誉和成就。
因此她站在此处,即便面对着大夏皇帝和一众德高望重的前辈仍未展现出低微谦卑的姿态,也无人能够指摘。
永嘉帝面露惊讶道:“你为何走到草场之中, 可是给你带路之人疏忽, 指错了路?”
沉云欢并不拆穿皇帝佯装的表情, 答道:“并非,只是我见各大掌门的高徒在此比试, 一时手痒, 耐不住也想上来请教两招。”
永嘉帝便舒缓着眉眼笑了,颇有些慈爱之意, “你来得正巧, 朕与众卿作赌,想看看最后是谁能赢下, 他们都押了各自的徒弟,朕尚在犹豫, 既然你愿上场, 朕便押你获胜如何?”
晏少知喝了口酒, 笑眯眯地开口:“皇上……”
崔妙雪一听,便知他想说什么,当下截断了他的话,道:“嗳,晏掌门,若是你要参与,我可就不让我徒弟上去了。”
不与玄道之人作赌,这是修仙界的规矩,概因本事高的玄道一早便知赌局的结果,与其对赌则必输。
其他人纷纷应和,表示不与晏少知做赌,他只得连道几声好,抚着胡须妥协:“我不参与,只旁观。”
永嘉帝抬了抬手,站在下首的禁军便快步上前来到沉云欢面前,将一块玉佩双手奉上。就听皇帝道:“不过是闲来逗闷,诸位不必当真。一炷香之内,谁能摘得对方脖子上的玉佩便为胜利,规矩是不可伤及对方。”
沉云欢心说难怪方才那打斗看起来十分儿戏,想来先前也只是在单纯地比拳脚功夫,并未动真格。
她将玉佩挂在脖子上,抽出绸带沿着手腕一圈一圈地缠起来。永嘉帝见她已经在为比试做准备,笑着转头询问,“不知是哪位掌门的高徒先来呢?”
沉云欢身负神法,就算是输了自然也有一百个理由可以为自己开脱,可若是赢了,则一战成名,风光得很,对其他人来说,这绝对是好机会。
可问题在于,沉云欢会输吗?她神态自若地站在下方,身上所散发的怠慢毫无遮掩,显然根本不将这次比试放在眼中,若是别人这般也当作自大狂妄,可换在沉云欢身上则截然不同。
几个年轻人相互对了一眼,他们都未曾与沉云欢动过手,仿佛都在等待哪位勇士先出来,去探一探沉云欢底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