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发出震耳声响,瞬间被劈成两半,凶猛的灵力将沉云欢撞得连退十数步,快要跌倒之际,被后方的一个怀抱接了个结结实实。
她转头看,正是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站在这里的师岚野。他立得稳当,便是沉云欢重重撞过来,他仍未后退半步,甚至身体连分毫的摇晃都无,就将她接住。
师岚野低着头看她,轻声问:“受伤了吗?”
沉云欢站定,摇了摇头作应答,心情极其糟糕,低头看了眼已经断裂的剑,甩手扔到地上。
右手在长时间的使用和打击下,剑身的震荡打在了骨头上,不知伤到了什么程度,只感觉疼得厉害,迫使她右手不可抑制地颤抖不停,她沉着眉眼,悄悄将右手往身后藏,不愿让人看见。
这算不得败,况且还是狄凌乘人之危,沉云欢以凡体接他灵剑十数招已经是非常厉害,但沉云欢仍然接受不了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
议论声不断传来,嗡嗡入耳,各种话语汇聚在一起,落在耳中尽是“当真是沉云欢?”“她败了吗?”“不是说十四州少辈剑术之中,无人出其右吗?”“难道传闻是真的?”
“当真是个废人了?”
这字眼充斥着沉云欢的耳朵,让她满心烦躁。
而狄凌也没打算善罢甘休,一朝在沉云欢的剑下占得上风,恨不得马上将这些年的折辱一一偿还。他恶狠狠地喊了一声“再来!”随后持剑纵身跃起,剑尖光芒大作,气势凶戾,势必要将沉云欢重伤。
只是他才刚出手,一声清脆剑鸣响起,长剑破风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上狄凌的剑刃。两刃相撞的声响在空中炸开,狄凌手腕一震,被这一击完全打偏了力道,同时打散了剑上的所有蓄力,落在地上。
此剑通体为白,剑刃长有三尺,薄如蝉翼,剑柄以赤红冰玉打造,坠着一条挂有羊脂白玉的黑色长穗,停滞空中缓慢旋转,红色光芒萦绕剑体,在金光的照耀下耀眼无比。
旁人都没看清楚这把突然出现的剑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击落狄凌的,但沉云欢却瞧了个清清楚楚。
她熟悉这把剑砍在不同地方发出的每一个声响,也对剑身上的任何地方,任何细节了如指掌。
这正是她随身携带十多年的灵剑不敬。
沉云欢在看见不敬剑的瞬间眼眸骤亮,心头的烦躁一扫而空,涌出满心欢喜,下意识念动召剑口诀,想将这把与她分离月余,让她日思夜想的宝剑召回。
却不料这剑仍旧停在半空,毫无动静。
紧接着几人行来,打头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率先开口,肃声道:“狄兄,此处是民城,不可擅用灵力,还请将剑收起来。”
话音落下,不敬剑忽而停下翻转,调了个头转而朝另一边飞去。
沉云欢掩不住眼中的惶惶不安,视线紧紧追随着不敬剑,从几人身上掠过,最终看见它落入一个少女手中。
那少女身着雪色长裙,墨发绾着云髻,戴了个小巧的银叶冠,双耳坠珠,颈间环玉,腰身佩戴金丝碧绿玉佩,脚踩一双云纹鞋。貌若菡萏,唇如点樱,生了一双丹凤眼,气质温婉,静而不沉,容貌脱俗。
沉云欢看着她拿着不敬剑,腰挂身份牌,顿时如坠冰窟,当下已明白先前那死胖子所言不假。
仙琅宗的掌门,曾经带她入宗门的师父如今当真收了新徒弟,将代表首席弟子的玉佩予她。
更让沉云欢觉得当头一棒的是,那把与她朝夕相伴的不敬剑,竟当真易主,成了他人的佩剑。
来的几人都是仙琅宗的弟子,其中还有二人与她交情不浅,此时也都已经看见了沉云欢,神态各异皆未说话,仍是在最前头的男子先开口对她说话,语气较之方才已柔和许多,“云欢师妹,这段时日你去了何处?我们找了许久都不见你的踪影。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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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独坐天明师郎铸刀(一)
◎“师岚野,给我寻一把刀吧,我要去参加春猎会。”◎
他名唤虞暄,是沉云欢师伯座下的大弟子,素日里对沉云欢多加照顾,因而在宗门里,沉云欢与他关系还算亲近。
先前在仙琅宗时,沉云欢饿了两日被提审,也是他途中悄悄给沉云欢送了一些糕点,不至于让她饿得难受。
那日沉云欢被赶出仙琅宗走得匆忙,未能与虞暄道别,今日再见合该好好寒暄一番,可她此时实在没有那个心情,面对虞暄的问话便没应声。
余下几人中,自然也有对沉云欢冷眼相待之人,边上有个名叫柳沼的早就看沉云欢不顺,此时见她形容稍有狼狈,抓准机会嘲笑道:“大师兄莫不是忘了,她已经不是咱们仙琅宗的弟子,配不上一句师妹。”
有人应和,“对呀,她怎么还留在仙琅宗的地界不走?”
“怎么剑还断了,看着还怪可怜。”
沉云欢厌烦别人说她可怜,只是这些过眼就忘的面孔所说的话还不至于让她大动肝火,于是抿唇不言,一门心思都在那少女手里拿着的不敬剑上。
虞暄皱眉,斥责道:“噤声!”
大师兄威望是有的,其他几人便是面色惴惴,都闭上了嘴。
一旁的狄凌使起剑,深知这是仙琅宗的地界,当下收敛不少,转而对那雪衣少女露出个笑容,唤道:“薛妹妹。”
那少女眸光流转,对狄凌轻轻一颔首,温声道:“狄公子,方才一时情急赤瑶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狄凌完全换了态度,毫不在意道:“无妨,我岂能因这些小事与你计较?”
少女莞尔,不再回话,只是转头,与沉云欢对上了视线,眼神冷淡,隐晦地对她进行打量。她并没有表现出敌意,但也完全没有和善的气息,十分漠然。
空地宽敞,两方人相对而站。
沉云欢看起来并没有多么狼狈,她穿着洁白的衬衣,赤红的外褂颜色鲜艳,被师岚野洗得很干净,衬得肤色润白如玉。长发高束,红色的发绳垂下来耷拉在肩头,额前和耳边的碎发被微风轻轻吹起,浓黑精致的眉眼蕴着郁色,即便穿得素雅,表情也不明媚,但仍旧难掩其风骨。
师岚野与她站在一处,只穿了一件毫无绣纹的黑袍,头发更是束得懒散。只是他身量高得突出,容貌又过分好看,便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亮色,也是惊鸿一瞥的存在。
几人摸不清师岚野是什么身份,因而就算他与沉云欢站得近,几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他。
沉云欢沉默地站着,看了看不敬剑,又看了看眼前这少女。
薛赤瑶,从未听过的名字,从未见过的面孔,如今却顶替了她成为仙琅宗的首席弟子,掌着她的灵剑,戴着她曾经戴着的玉牌,站在她从前的师兄师妹当中。
沉云欢不明白,也想不通。只觉得这方圆的议论声嘈杂刺耳,她的心被凿开一个窟窿,汹涌的潮水咕噜噜往心口灌,整个胸腔都变得凉飕飕沉甸甸的,很不好受,止不住的茫然让她的思绪迷失在其中。
忽而手背被人轻碰了一下,有点痒。沉云欢的意识从无尽的迷惘中抽离,转头对上师岚野的眼睛,沉着如水,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