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荦哑然,感觉到姐姐的目光正直直地落在他脸上?,右侧上?眼皮不由得地跳了一下。
蓝芷梨涡浅笑,在那眼皮上?轻轻弹了一下,果然,如今他的一个微表情都?逃不过姐姐的眼睛,说谎是说不成了。
“今日在樱园,掌印可真男人。”蓝芷夸道,今日张荦与湘王对峙之时,她多年来第一次在这风声鹤唳的王宫中?,体会到了一点?安全感。
她知道,张荦为了替她做到这一点?,付出了多少?,所以她想要告诉他。
而且,她的小太监是那么敏感的一个人,她那日失言骂他不是男人,虽然他没说什么,但蓝芷察觉到了他眼里的颓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保护姐姐,蓝芷也想好好保护他。
张荦听了这赞美,半点?没了司礼监掌印的气势,手里的茶盏几番拿起又放下,坐立不安,无?所适从。
蓝芷打趣他:“又要脸红啊?掌印可真会自作多情。”
“咱家自作多情?”张掌印找回些气势,硬着头皮不怯场,“那娘娘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你说呢?”蓝芷饶有兴致地望着他,“掌印觉得,我是来做什么的?”
她边说还边缓缓将手探进袖中?,张荦眼中?倏亮,姐姐莫不真是有备而来?这袖中?该不会真藏了一根皮鞭?
蓝芷掩袖轻笑了两声,“不逗你了,我是来与掌印做交易的,无?关风月。”
张荦紧张的面容终于松弛下来,缓缓望向蓝芷,示意她接着说。
“掌印今日也看到了,庄妃特意请我去赏樱宴,无?非就是为了敲打我。另外,苏贵妃更是一直不待见我。虽然她们?现?在一个忙着重整旗鼓,一个忙着笼络君心,苏家和徐家也铆足火力,视彼此为眼中?钉。但等到她们?干完架,接下来怕就要来对付我,对付祁澹了。 ”
蓝芷眼中?暗潮忽起,“不能坐以待毙,我要自保,也要赢。”
张荦不禁侧目望向眼前人,还是第一次听姐姐说要赢,她要赢什么?清高?如兰的姐姐,难道有一日也会被这污浊的王宫影响,变得贪欲横生?
“娘娘想让咱家帮你?”张荦眼神渐深,含着探究。
“嗯。”蓝芷点?头。
他忍不住有些着急,“要我说,娘娘还是早日出宫,这宫里……”
“我现?在不想出宫了。”蓝芷抢话,扁着嘴道,“宫里的锦衣玉食,掌印自己贪恋,还不容许我贪恋吗?”
“我何曾贪恋过……”张荦咋舌,有些话再?怎么劝说,可能都?是无?用。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落入泥淖,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他拿出在外对付人的那一套,语调冷矜,“娘娘想让咱家帮你,可知做交易,是要筹码的。”
蓝芷莞尔,丝毫未被张掌印的气势怵到,反倒歪着身子朝他越靠越近,温温软软带着几分蛊惑人的意味道:“我就是筹码。”
“嘭”地一声,门被大力推开。
老天证明,蓝芷本来真没这个打算,她就是觉得贴着张荦耳语更能触动人心,真没打算倒进他怀中?。
是他的怀,先动的手。
严格来说也不是,是孙喜来这个冒失的猴崽子,一言不合夺门而入,蓝芷受了惊吓,本能地躲进某人怀中?。
其实也不能怪喜来,他从前跟张荦在一个屋住过好几年,从来不认为进张哥哥的房间还有叩门这回事。
更何况值夜的小太监还被支走了,无?人通报,说到底这个事的始作俑者还是张荦自己。
那猴崽子冲进房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张哥哥,不好了,你不是叫我平时多留意兰主子吗?她她今晚上?假模假样地就寝,然后趁众人不备独自从后门离开了未央宫,我本来小心跟着的,可她鬼鬼祟祟地七拐八绕,我给跟丢了,你说她这么晚了会去哪里?会不会有危险?现?在可如何……”
孙喜来十万火急地说了一车子话,一抬头后知后觉地发现?,张荦正襟危坐在桌旁,怀中?竟抱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坐在他腿上?,身姿瘫软如水,像是要化在他的怀中?。而他的张哥哥一手牢牢环着柳腰,怕人跌下去,另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脑勺,将人脸护在自己怀中?,半点?不舍得叫人瞧见。
孙喜来被这场景惊得半晌合不上?嘴,结巴道:“打……打扰了。”转身要离开。
方迈出两步,喜来的脚步停住,脑中?浮现?方才看到的画面,月白飞花马面裙,兰叶墨染长袖衫,这女子的穿着为何与兰主子今日一模一样?
他不可置信地转身,指着眼前的二人,满脸惊惧,“你你你们?……”
既然已?被发现?,张荦反倒淡定下来,又嫌喜来毛躁碍事,想给他长记性便没给好脸色,厉声道:“知道打扰,还不快退下。”
“哦好好。”孙喜来见张掌印阴了脸,自然不敢再?久留,关上?门夹着尾巴溜了。
蓝芷从他怀中?侧头,双瞳剪水,惊魂未定地瞄他,像个受惊的小兽。
姐姐还是这么胆小。
张荦心中?不由地一柔,手下无?意识地就抚了抚她的后脑,慰道:“别担心,喜来还是有分寸的,不会乱说。”
蓝芷颔首,喜来是自己人,又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差,关键事情上?不会口无?遮拦的。
她定神片刻,很快心静下来,张荦早就将手松开了,冷眼示意她可以从怀中?下来了,可她还没打算下来。
如今这弄巧成拙的姿势,似乎更适合跟张掌印谈交易。
蓝芷贴在他怀中?,眨巴着眼睛望他,“方才我与掌印说的事,就这么定了?”
“娘娘这是耍赖,你明知就算没有筹码,咱家也会帮你。”
是啊,张荦替皇上?办事,皇上?满心眼里就祁澹一个宝贝儿子,不消蓝芷来说,张荦也会帮祁澹,也会跟蓝芷站在同一边。
“我就耍赖怎么了?”蓝芷扬着下巴,“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自己干。你也知道我本就不擅长宫里的明争暗斗,要是棋差一着,一不留神小命呜呼……”
张荦捂住了她的嘴,不吉利的话,可不禁随便说。
他又忍不住别头,藏起嘴角微微的弧度,姐姐如今怎么学会耍小性子了?
这算什么交易?说得好听无?关风月,其实不过是仗着他的喜欢有恃无?恐,明知他会不计回报地帮她,还要无?赖地将自己的好意贴上?来。
他方才差点?以为姐姐是真对这王宫的浮华动了贪念,如今见这幅光景,终于叫他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