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说什么呢?自从?那日冲进火场救蓝芷之后, 他就越发不敢面对姐姐。
他意识到自己那日失态了,他在火场中焦急地唤蓝芷‘姐姐’, 这不该是冷情的张掌印该有的反应。
炙烤全羊最好?选用松木或果木,转着圈儿均匀慢火,这样烤出的肉嫩而不柴。
滋滋冒油的烤肉,配上香气四?溢的孜然,表皮油亮焦黄,咬一口酥脆焦香,内里的肉鲜嫩绵软,清香扑鼻,叫人食之难忘,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祁澹早就盯着那只劲瘦的羊后腿,两眼放光,张荦一扯下来,他就急忙伸手去?接,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
张荦又扯下另一只,拿小刀一点点片进白瓷小碟,轻轻推到蓝芷面前。
祁澹半只羊腿已下肚,亮着两颗小眼珠,嘴角沾着花椒粒,仰着脸后知后觉问?张荦:“张伴伴,为何兰娘娘的羊腿肉是拆好?的,而我却要自己啃?”
张荦:“……”
给?姐姐吃的,当然要拆好?,自然而然顺手就这么做了,张荦没考虑太多。
不过这回他也没太紧张,毕竟他一个奴才,伺候兰嫔用餐,没什么不妥。
蓝芷也仰脸看着他,依旧只得到一个淡漠无言的侧脸。
“掌印,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外人在,说话?不便?,张荦便?带蓝芷进了暖阁。
腊月里,屋内生了火盆。
张荦一进来,就随手解了斗篷,搁在屏风上。
蓝芷望着这件墨狐毛的绀色斗篷,问?他:“掌印,这件斗篷不错,哪儿来的?”
张荦没明白她所问?何事,并未轻易作答。
“前世,我在冷宫病重时,有个不知名的小太监夜夜替我端水递药,悉心?照料。”蓝芷顿了顿,一边打量他的神色变化,一边意有所指道,“那个小太监,穿的正?是这件斗篷。”
张荦的下眼睑不自觉跳了一下,忙神色如常地应答:“这件绀色斗篷,司礼监人手一件。娘娘说的这位小太监……”
“就知道你又要扯谎。”蓝芷打断他,“我早就提前查过了,这件墨狐斗篷,毛质上乘,是皇上赏给?陈锦年的。就算你为圆谎,连夜给?司礼监人手赶制一件,这狐毛跟你身?上的这件也没法比。”
张荦吃瘪,一时间接不上话?了。
原来,那个绝情嚣张的张掌印,不过是个纸老虎,在外人面前多么厉害狠绝,在姐姐面前,三?两下就泄了气。他哪里敢真的怼姐姐?也舍不得真的怼姐姐。
蓝芷不禁感叹,自己前世真是又傻又笨,跪在地上求他有什么用?这家伙明显吃硬不吃软。
她望着张掌印这副说不出话?来,一脸为难的小媳妇样,瞬间觉得心?中解气不少,绕着他缓缓踱步,“宫里人说,陈锦年一走?,你不仅鸠占鹊巢,连他未带走?的衣物用品,你都拿来使了。可我知道……”
蓝芷贴上他的耳,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这件斗篷,其实是你义父赠与你的吧。”
一字一顿,透着一股要挟的意味。
宫里人人都以为张掌印是苏党的人,真正?知道他是陈锦年义子的,除了皇上,可能也就只有重生的蓝芷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张荦有一个重要的把柄在蓝芷手上。
“娘娘想如何?”此事隐秘,且干系甚大,张荦不由地眼中忽紧。
“我不想如何,只想要掌印的一句实话?。”蓝芷凝眸望向他,双眼如泛着波光的清溪,美好?得叫人无法辜负。
她那两弯清溪不由地绵长,“曾经以为,这座深宫于我这种蝼蚁而言,就是黑云蔽日的永夜,浑噩一生便?过去?了。直到你的出现,让我瞥见一线天光,我追着这道光,追了两世,这句话?从?未问?过你,今日,我想替自己问?一问?……”
“是。”张荦意料之外地承认得十分?利落。
那双曜黑的眸子动容地对上她,不再躲避,“从?上一世到这一世,从?开?始到最后直至到现在,我没有一刻改变过对姐姐的心?意。前世殉葬,也不是真的要姐姐死?,我一直将姐姐,当做是我最重要的人。”
滚烫的泪霎时从?蓝芷的眼角滑落,像是打开?了斛珠匣子。
原来她的小太监从?未忘了她,也从?未虚情假意地利用她。
她曾感受到的那些赤诚与温暖,那份美好?的感情,都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
张荦不想说下面的话?,却又不得不说。
他眼含闪烁地望着蓝芷,想伸手捧住她的面庞,想拭去?她眼角的泪,但都只能克制,“可是姐姐,我是个阉人,男女之情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在这份感情与另一样东西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我对你的心?意,不过如此。”
张荦冷冷撂下一话?,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待到蓝芷黯然转身?,他才又不舍地回头,默默目送她远走?。
走?水之事,苏贵妃不但没害得了蓝芷,还挨了皇帝一掌,如她这般骄横之人,一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只怕后面会更加不择手段。
姐姐再在宫里待下去?,怕是会遇到更多的危险。
张荦暗暗攥紧拳,不能跟前世一样等到殉葬了,得赶紧另想法子,提前送姐姐离开?。
*
三?九天,大殷朝的太后薨了。
满朝文武听说这个消息,一时哗然。
尽管太后徐氏已淡出政坛多年,但朝堂至今仍流传着许多有关她巾帼不让须眉的故事。之所以是‘故事’,不是‘佳话?’,是因为女子参政从?来都是饱受争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