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关闭,屋里只剩林乐一和孟令达两人。
孟令达顶着一头时尚的脏辫,被粗麻绳捆在朱红色承重柱上,一点儿不带怕的,往地上吐了口痰,满脸轻蔑鄙夷,从头到脚扫视林乐一:“就你是林乐一啊,跟你哥挺像。”
“哪里像?”林乐一搬来长凳,长凳的凳腿压在孟令达脚趾上,笑盈盈坐上去。
沉重的长凳加上他的体重,一下子把孟令达的脚趾盖压翻了,向外飙血,孟令达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发出杀猪般的哀嚎,震掉了房梁上的蛛网。
“你说啊,哪里像。”林乐一分开推跨坐在长凳上,左手牵起孟令达冰凉的手,“我雕偶符绣样样精通,怎么就像他了。”
孟令达不可一世的跋扈劲儿荡然无存,惊恐地大张着嘴,极度的痛苦让他控制不住口水,从嘴角哗哗流淌,打湿了胸前的布料。
“嘴闭不上了?我来帮帮你,在完全闭上之前,至少说出点有用的东西啊,否则就永远没机会了。”林乐一从手边的针线笸箩里挑拣了一番,拿出一根粗针,指尖轻捻便韧上黑色棉线。
厢房外,孟令达的惨叫惊飞了林中的鸟,吴大小姐撑伞在雨中赏花,吴少爷紧张不已,想着这小子真的什么都敢干,法治社会还敢滥用私刑,这是把孟家的门牙打掉了吗?于是偷偷拉开一点房门向内窥探。
林乐一正扣着孟令达的下巴,用针线缝他的嘴,已经缝了两针,孟令达已经吓得裤裆都湿透了,林乐一不紧不慢地落着针脚,轻声求他:“快告诉我吧,别以为我会顾及你姓什么,我想得到的必须现在就得到,我想知道的必须现在就听到,我一刻都等不了”
他发觉有偷窥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眼珠移向门缝,吴少爷赶紧合上了门,捂着心脏出气。他真害怕了,怕那双天煞孤星的狐媚冷眼瞟自己,像被诅咒加身的巫毒娃娃盯着看似的,浑身难受。
第87章 自荐
厢房的木推拉门开了,林乐一用手帕擦着手出来,吴少爷嫌太血腥不敢往屋里看,拿衣袖遮着眼睛嚷嚷:“杀人了,林小二,你他娘的怎么有种成这样,老孟家打上门来要说法我看你怎么办。”
“来嘛,他家愿意把事情闹大我自然奉陪啊,就看孟家肯不肯丢这个脸了。等会给他好生收拾收拾送回家去。”
“他报警怎么办啊!”
“我不就给他打了两个唇钉眼儿吗,和他发型不挺配的吗,我这么好的手艺都没收他钱,警察姐姐也不会怪我的。”
“你少贫了,他招了没?”
“哎呀,没把他怎么样。”林乐一拽下他遮眼的衣袖,“他们来砸我的偶是受人指使,他说不清楚。但是这小子自己想浑水摸鱼把青骨天师带走,我问他要天师干什么,他说有个畸体猎杀公司向他们收能对付魇灵的偶,给钱挺大方。”
“畸猎公司地下铁?”
“是这么个名字。”林乐一说,“这事交给我吧,你们不用管了。”
“你现在出名了知道吗,灵协会对咒的事在圈子里传开了,家老要你回本家看看,顺便带上你那位巫师护卫。”
林乐一眼珠一转:“我那位也是他们能呼来喝去的?等着吧,何时心情好了我再去。”
你那位我那位,这话到他嘴里怎么这么别扭,算了。
“有件大事,我得跟你说说。”吴少爷把林乐一拉到一边,低声说,“斗偶大会将近,隋家派人来过,想跟我们订做一套灵偶灵衣,开价二百万。”
“二百万?这么豪气,表姐答应了?”
“大姐糊涂啊,她先应了你的,不会反悔。已经婉拒那边了。你的偶胚子做出来了吗,两个多月后就是斗偶大会,我们不能只拿一具偶上场,按最少三具算,我们能给你凑出另外两套咒饰武器。”吴少爷掐指算账,“家里账面紧俏,大姐管着这个家,力排众议帮你,若是输了,血本无归,大姐就算给你陪葬了。”
林乐一心念一动,抬眼瞧去,吴少麒撑伞站在细雨中,青花裙裳与园中兰草相映,眉头紧皱,心事重重。
“姐姐信我?”他欣喜扬起眉梢。
吴少爷撇嘴:“我说信的是林玄一,你又不爱听。”
“斯人已逝,多说无益。让我看看你们绣的灵衣到什么进度了。”
“日夜赶工,我眼睛都要绣瞎了。”吴少爷引他到园林中央的秘绣房去,为了防潮,绣房建得很高,离地数米远,远看像座云雾迷蒙的林中塔寺。
进了前厅,四壁地上铺满干燥的艾垫,烘着熏香,布置简约,家具无棱角,器皿无尖锐,以免钩破薄纱绸面。
进屋要先蒸手,点起圆木桌上的电炉子,炉上玻璃盆里盛着药水,洗过手后在蒸腾出的热气中熏烤一会儿,掌心手背和指缘的角质就软了。林乐一从小耳濡目染,也养成了蒸手的习惯。
不过他要雕刻石木,迸溅的碎屑多少会毁手,吴家姐姐自幼练武,摆弄织机,而吴少爷打小苦修灵缝,与针线丝绸为伴,十指不沾阳春水,真正是肤如凝脂,指尖淡红海棠色。
三人围坐在桌边蒸手,趁这间隙闲聊,吴少爷顺口说:“我考考你,知道灵偶的形制是怎么分的吗?”
“你考考我?”林乐一神色柔和,瞥了他一眼。
“灵偶胚子总共六种规格,三寸以下称‘ 袖里乾坤’(10厘米以下)、小臂长之内称‘掌中戏’(1530厘米),不及大腿的称‘抱怀宠 ’(5080厘米),半身近身称‘满弦弓’(11.6米),等身称‘八尺俊 ’(1.71.9米),巨型偶称‘魁太子’(2米以上),非人形异偶称‘洗象兽 ’。”
吴少爷又问:“你知道十六届斗偶大会夺得桂冠的偶都是谁家的吗。”
“隋家的华彩琉璃偶天河石、朱砂丹顶、翡翠佛,微生家的袖珍偶杯中月影、稚子心镯,姜家的灵乐舞姬三姝媚、关山月,孟家的武装战偶星日马、轩辕将军,李家的游侠偶贱死生、远游客,林家的天工阵偶木芙蓉、天机蝉影、斗鸳鸯。”
没想到他对答如流,吴少爷非得考倒他不可:“因此名扬天下的灵衣、咒饰、武器有什么?各家擅长的斗法是什么?”
“差不多了。”吴小姐觉得不体面,摇起扇子轻声教诲,“冲鹤,一家人说也就说了,出去别在人前卖弄,考来考去太不得体。”
“噢。”吴少爷闭了嘴,但又忍不住开口,“这些本就是现成集册里的东西,你背得滚瓜烂熟有什么用,有没有真才实学还不知道呢,你叫我做一套满弦弓尺寸的梅花灵衣,我做好了,你的灵偶胚子呢,啊?”
吴大小姐被弟弟叫嚷得烦心,她相信林乐一遗传到了些灵偶天赋,但他们要参加的是顶尖高手云集的盛会,想拔头筹机会何其微茫,更何况林玄一身死,林乐一又还是个刚满十八的孩子,一个月前他连网吧和酒吧都进不去,两个多月后居然要带领林吴两家参会去了。
“胚子我带来了,还是半成品,脸没雕完,细节也还没处理。”林乐一从腰间解下锦囊,慢条斯理解开勒口的锦绳。
吴小姐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一方小口袋里,只要他能拿出一具看得过眼的胚子就好,咒饰上自己也能帮得上忙。
“你做的啥呀,装这么小包里。袖珍偶吗?你做袖珍偶能和微生家传统袖里乾坤比吗?”吴少爷凑上前去扒着看,被林乐一扫开半米:“让开点。”
他先把青骨天师从锦囊里请了出来。
才在迷宫经历一场恶战,青骨天师看上去十分憔悴,肚子被霰弹轰出一个大洞,还没来得及修。
吴少爷眼睛瞪得老大,一只手捂住胸口:“你丫把老天师折腾成这样,你带他打仗去了?你该死啊!”他赶忙跪坐到老天师身边,翻开道袍检查伤势,青骨天师乃黑骷髅外裹一层薄皮,现在骨皮皆损,得花好些工夫维修。
吴小姐把失望咽回肚子里,扶着太阳穴闭了闭眼,她心力交瘁,已经经不起撕扯了,长叹一口气,起身欲走:“奔波多日你也累了,我去叫人做点吃的吧。”
吴少爷则拉开手边的针线笸箩,跪在艾草垫上给天师缝补皮囊,不住地念着:“林家小儿无礼,天师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