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提督和大公?主前?阵子还在争一个……伶人。”她?笑吟吟地在“伶人”两个字上落了重音,眼看着?一道凌利的目光投了过?来,她?拿帕子按了按唇角, 若无其事?道,“……大公?主和龚提督怕是一样都爱看戏,如今甚好?, 都不用争了。以后搭个戏台子两家并一家, 欢欢喜喜,和和乐乐的过?日子,甚美。”

不少夫人全都跟着?笑了起来。

龚提督前?两个媳妇都死了, 死得很不光彩,这在京城里无人不知?,京里哪个正经人家敢再把闺女?嫁过?去。这下可好?,龚家还非瞧上了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硬是要毁了人家的名节来逼嫁。早就有人忍不住了,跟着?首辅夫人道:“老夫人,如今能娶到?一个志趣相投的媳妇可不容易。”

“龚提督真是好?福气。”

龚老夫人捂着?自己的胸口,脸孔憋得通红,一口气随时快要上不来。

龚老夫人哪里不知?道她?们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大公?主是个什么?货色,就算从前?不知?,眼看着?十几个面首被从公?主府拉出来游街也该知?道了。

天之贵女?,到?时候,她?养着?戏子面首,自己连说?上一句都不成,更?不用说?等着?她?来孝敬自己了。

日后生下孩子,也不知?道孩子是谁家的种。这让自己如何?能接受。

一想到?今天以前?,她?还在看安国公?府的笑话,嘲笑老国公?膝下无后,往棺材里一躺,女?儿孙子连个护着?的人都没有。

而现在,这个成了全京城笑柄的人,就变成他们龚家了!

一想到?那些人的嘴脸,一股股热流直往头顶冲。

她?紧紧地抓着?寿星杖,手背上皱巴巴的皮肤也都绷得紧紧的。

“龚老夫人,您怎么?瞧着?不太高兴呢,莫非是对圣意不满?”

“哪能。“龚老夫人扯了扯嘴皮,笑得勉强,“皇上圣恩,许下贵女?,龚家自当感激不尽。”

她?拄着?寿星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板着?脸告辞。

徐太太嘴巴动了动,想问龚海和迎儿的婚事?还作不作数。见她?一眼都没有看自己,赶紧闭上了嘴,眼神飘忽。

首辅夫人和颜道:“尚公?主是大喜事?,老夫人慢走,可不能让传旨的公?公?久等了。不然,岂不是对上意不敬。”

龚老夫人的背影顿了一下,脚步更?快了,这利索的样子压根看不出来已经七十了。她?现在只想立刻回去,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把大公?主许给他们家。

这桩婚事?。

这桩婚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成啊。

顾知?灼拉住徐迎儿的手,带着?她?走了进去,心里盘算着?方才二婶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目光移向了徐氏,见徐氏向她?点头,一瞬间她?有如醍醐灌顶。

不会吧!

“太夫人,吉时快到?了。”

祝嬷嬷一直注意着?屋角的漏壶,明知?气氛有些不太多,还是提醒了一句。

煦哥儿的出生险象连连,他的洗三吉时,顾家上上下下都十分?重视,不敢差了一丝半毫。

“母亲,先给煦哥儿洗三吧。”

徐氏主动说?道。

太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闻言在祝嬷嬷的搀扶下起了身,招呼着?众人往喜堂去。

等出了堂屋,她?小小声?地和祝嬷嬷道:“……这帕子,是徐家和龚老婆子故意弄出来的?”

娇生惯养长大的太夫人没怎么?经历过?宅斗,直到?这会儿好?不容易把前?因后果串在了一块。

她?可惜道:“哎。原来是假的啊……”

孙嬷嬷不知所措地跪在那里,心里忐忑不安,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起来,还是该跪着?。

她?下意识地去找徐太太,目光却对上徐氏。

堂屋里的人不知何时竟都走完了,连下人也一个都不在,唯有徐氏还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清冷的双眸黑沉沉的。

“孙嬷嬷,从小到大都是你陪着我。我在徐家时,你在。我出阁时,你在。我生下烈烈时,你在,烈烈早夭的时候,你也在。我生下骄骄,炔炔,微微的时候,你都在。我一睁开眼,你就在我身边,你在我心里,比爹娘还重要。”

爹娘心里只有哥哥弟弟,她?唯一的价值就是等长到最好的年岁,嫁给能帮衬到?哥哥弟弟的男人。

孙嬷嬷不一样。

她?护着?她?长大,陪着?她?出嫁,在她?身边足足二十多年。

徐氏慢慢启唇:“为什么??”

孙嬷嬷的双肩发颤,她?混沌的双眼注视着?徐氏,心口猛地抽了一下,仿佛抽走了她?身上所有的血液,整个人刺骨的冰冷。

“夫人。”孙嬷嬷拉着?她?的裙摆,呼吸急促而又短浅,“您相信我。”

徐氏把裙摆从她?手中扯出,面无表情道:“因果循环,长存不灭。孙嬷嬷,你在这里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与我说?。”

孙嬷嬷像是失了水的鱼儿,瘫软地坐在地上。

从堂屋出来,徐氏捂着?自己的胸口,快步迈进喜堂。

洗三礼是女?眷的事?,未出阁的姑娘一般都是先去席宴上,但?顾知?灼带着?徐迎儿跟了过?来,两人站在太夫人的身后。

徐氏没有错过?吉时,乳娘把煦哥儿抱了出来。

不过?三天,煦哥儿就养胖了一圈,褪去了初生时的红黑,皮肤白了许多,除了比足月的孩子小了一些外,脸上也有肉了。

收生姥姥把用艾草烧过?的水倒进了小金盆,抱着?煦哥儿,拿艾草缓缓地把水洒在孩子身上,嘴里说?着?一句句吉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