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琛视线朦胧,分不清脸上是汗水亦或泪水,口腔弥漫浓郁的血腥气。

傅南初幽幽一笑:“你往日似乎对秦浅的第一个男人耿耿于怀,其实那个卑鄙占有她的畜生是你,你对她的羞辱全反噬到了你自己身上。”

陆言琛心口大恸,一疏神,错过了高速路的出口,他有十多年的驾龄,本该不会犯低级错误,但他整个人都是木的,满脑子装着秦浅,只想赶快见到她。

他握紧方向盘,没打灯,恍恍惚惚地循着本能逆行转向。

左侧遽然有道刺眼的转向灯袭入眼球,他抬手遮住酸痛的眼。

倏忽间,车身猛烈震动,坚硬的钢铁压向胸腹……

431:车毁,心亡

风雨晦暝,银河倾泻。

那辆线条流畅华丽的宾利被骤然从左拐弯的卡车重重撞到路边的护栏,三百六十度的旋转之后,轰然翻倒在斜坡间,激起大团腥涩的泥水!

后面的沈爵大叫:“陆言琛!”

这条高速公路是去深水湾码头的快捷近路,过往车辆不算多,又因为是雨天,所以彼此的车距拉得很宽,沈爵急匆匆停好车直接撑着车门从跑车内跳下地奋力跑向了陆言琛。

交警本来就因为超速追着陆言琛的车跑,眼下看到果然发生事故,纷纷从巡逻车下来开始维持现场秩序并且迅速拨打120。

卡车司机一脸惊慌,他属于正常行驶,是陆言琛违规驾驶。

傅南初同样听见了汽车砸落的浑厚巨响以及电波中急促虚弱的呼吸声,愣神两秒,他眉宇间掠过一片深深浅浅的阴翳,眸光冷静如冰川掩映的海洋,从容掐断了电话。

细想,其实记不清是何时开始厌恶陆言琛的。

或许是为了爱而不得的秦浅,或许也是为傅南川。

他就傅南川一个亲人,陆言琛却拉着傅南川屡次涉险。

既然如此,别怪他辣手无情。

纤纤玉手搭上傅南初肩膀,他回眸,寒眸在容貌妖冶的女人面上停留一瞬,眸底闪现微芒,漫不经意地把手机扔进酒杯,搂着女人朝舞池走去:“我今天心情好,一起嗨。”

傅南初彻夜歌舞升平,地球的另一端,此时却是兵荒马乱。

沈爵惊慌失措地跑到宾利旁:“阿琛你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男人急喘的气音。

安全气囊被弹开,幸亏陆言琛系着安全带,整个人都没被惯性甩出来。

车祸发生的那一刻,天旋地转的空茫感使他犹如堕入了地狱,可混沌的脑子却忽然异常清明。

他要去找秦浅,他想见她,就现在,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

他突然有种很坏的预感,如果再不去见她,一切就来不及了。

胸腹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整条左手臂的衣料尽被鲜血染红,视线被血雾蒙蔽,额头隐隐作痛,浓郁的血气蔓延在逼仄的空间。

看到陆言琛试图爬出车身的动作,沈爵勃然变色:“你不要乱动,阿琛,你受了很重的伤!”

陆言琛对沈爵的阻挠置若罔闻,自己费力拽开安全带,血淋淋的右手扣住车顶,左手却完全不能使劲了,他睫毛滴血,苍白着脸望向沈爵:“帮我……”

陆言琛经常受伤,对自己的伤势其实并不在意,虽然的确可怕,可他还能撑得住。

沈爵触及陆言琛眼中的乞求,到嘴边的劝阻鬼使神差地吞了回去。

想到他从前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心里忽地一酸,哑声:“好,我帮你,不就是要找秦浅吗?我帮你,我带你去!”

急救车很快赶来,鸣笛声就在不远处,沈爵咬咬牙,推开拦着自己的交警,徒手把扭曲变形的车门掰开,勾住陆言琛的腋下往后退,硬是凭蛮力把他拖了出来。

等陆言琛万分艰难自卡住的驾驶座解脱,看清他伤势的沈爵如遭雷击,眼眶倏然就急红了。

“阿琛,你这样不能去,我们……”沈爵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冷汗一直往衣领淌:“我们让你手下去码头救回秦浅母女,我亲自去,我一定把她给你带回来行吗?”

陆言琛抿紧唇,疲弱地侧过脸,颊侧触目惊心的血线衬得脸色愈加惨白,他挣扎着扯动几乎麻木的左臂,用血肉分离的痛苦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幽深黑眸定定看着沈爵:“艾伦要看到我本人出现,我必须见他,帮帮我……拜托。”

救护车上已经有人抬着担架赶过来,交警也劝说陆言琛先接受治疗。

沈爵犹疑不决,刚想开口,陆言琛倏地一把搡开他,自己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此前的倾盆大雨变作牛毛细雨,那个高大的身影在小雨中踉踉跄跄行走,洁白衬衣血迹斑斑,步履滞缓,一步一步地挪动,清举的脊骨被凉风描摹出形状,凄寒又孤绝。

沈爵定睛打量陆言琛半晌,胸腔陡然受到前所未有的震荡,他狠狠抹了把面上的雨水,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跑车边,不顾交警摆的锥桶横冲直撞地朝陆言琛追去。

身后的交警又开车在追,副驾驶座有交警开始用扩音器传话。

沈爵置之不理,沾着血的双手把持方向盘,车似箭矢离弦而去。

他心跳剧烈,时不时瞥一眼身侧昏昏欲睡的陆言琛,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老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交警开喇叭追,你得给老子好好活着,将来你跟秦浅生了儿子认我做干爹,不然我蹲看守所太不值,活下去知道吗?陆言琛。”

飕飕冷风绞着雨丝拂乱陆言琛额前的碎发,他疼得几近晕厥,汨汨血液不断从指缝里浸出,深邃的凤眸依然能凝聚瞳光,俊脸呈现透明的寡白,神色恍惚地笑:“秦浅同意再说。”

沈爵望了眼后视镜,视线又转向旁边强撑着一口气的人,眼里莫名有了水光,随即腹诽自己太矫情,一个大男人还哭哭啼啼,他不再说话,只能争分夺秒地往码头赶。

陆言琛也没了吭声的力气,最致命的伤处不断渗透鲜血,他的手掌能清楚地感触到那一截断骨,它戳在柔软的心肺上,每动一下对他而言都是削骨挖肉的痛苦。

但是不能倒下去,还有两个人在等着他出现。

想到秦浅,陆言琛感觉体内撕扯着的疼痛稍微缓和了一些。

他问沈爵要手机,沈爵手忙脚乱地递给他。

秦浅母女危在旦夕,陆言琛也垂危,他必须开得快点再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