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车停在拥挤的巷口。

秦浅游离的心绪渐渐回笼,往外瞅去,触及熟悉的热闹景象,立时愣住。

陆言琛带她来了四方坪的夜市。

余光捕捉到秦浅的错愕,陆言琛眼里的笑意一闪而逝,极其自如地牵住她手。

“你上次说想去维港看夜景,我提前定好了红磡机票,绵绵在那边的公寓等我们,吃过宵夜,我们一块儿去见她。”

秦浅的睫毛缓缓翕动,一丝异样的波纹漾开湖泊般的双眸,挣扎着抽回手,蹙眉转向陆言琛:“我很累了,不想去维港,只想马上看到绵绵。”

陆言琛又不由分说将她手收容在手掌,紧紧扣住,蕴藉温存地摩挲她手背,凤眼雾光淡薄。

“我一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不想吃那些高级餐厅的饭菜,你也不可能再亲手做给我吃,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来这里了。”

陆言琛忽而侧眸盯着秦浅,眼神很专注,温柔到能融化冰块,他顿了顿,幽幽叹息的嗓子很沙哑:“秦浅,别这么残忍,我们吵了很久,每一天对我而言不亚于度日如年,你就好好陪我一晚,不要提离婚,也别抛弃我不管。”

他用的是抛弃,而非抛下。

嗓音暗哑,腔调带着卑微的乞求。

秦浅静静地垂眼。

陆言琛托住她手背,右手小拇指戴着的假指猝不及防刺进她微颤的瞳孔,激起密密麻麻的痛楚。

“九指残废”这四个字深刻地在脑海刮蹭,就像沙砾摩擦过丝绸,牵扯出千丝万缕的脆弱。

多么漂亮修长的一双手,就这样永远地废了。

那只黑色的义指将其余九根手指衬得白皙如玉璧。

秦浅蓦然觉得眼球酸痛。

她突兀地挪开视线,轻喘一声,平息震荡的情绪之后,忽地起身推开车门,率先下了车。

见状,陆言琛心头骤然一紧,直至看见秦浅走进巷子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晚风挤入原本气氛沉闷的车厢,徐徐吹散陆言琛朝思暮想的香气,徒留无尽萧索。

他枯坐着,恍然收拢掌心,将感触过秦浅温度的手轻柔地贴在左心房。

灯光氤氲着他俊逸的眉骨,打下弧影拓印眼窝,深沉的黑眸泄露些许暗光,碾过空落。

冰封的四肢百骸逐渐滋生暖意,他浅浅勾起唇,回味了下方才那个吻,义无反顾地追逐秦浅而去。

403:最简单的奢望

四方坪的夜市依然是老样子,熙熙攘攘,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吊着小灯泡的粗电线,绛色长凳在店门口横七竖八地摆放,小广告随处可见。

很多年轻男女拿着香喷喷的油炸货经过两人身侧,他们谈笑风生,与其相对的,则是秦浅和陆言琛的默默无语。

身处同一个喧嚣欢乐的空间,夫妻两却没被喜悦的氛围所感染,表情清寂,神色凝重,彼此心思各异,俨然和周遭人声鼎沸的环境格格不入。

一起结伴故地重游,没有想象中的温馨甜蜜,反而平生无限惆怅和遗憾,情绪越发憋闷,心头承载千斤负担,每走一步都显得沉重。

陆言琛平常本来就话不怎么多,性格清冷自持,对市井烟火不感兴趣。

以前同行出门,差不多全是秦浅在拉着他喋喋不休。

他从起初的爱答不理到迎合她,乐在其中地沉沦。

如今秦浅变得异常沉默,兴致缺缺,两个人相处的氛围迷之尴尬。

陆言琛寻思一会儿,只能主动打破僵局。

恰好身边有辆疾驰的电瓶车途经此地,他本能地把人搂进自己怀里,圈住她腰身,抬眸看向前方的招牌,轻声问:“去那家吃海鲜粥,好不好?”

秦浅顺着他示意的视线淡淡望去,心窝微热,眼波动了动。

那是王记海鲜店。

上次陆言琛来的时候,很嫌弃这家店,也不愿意踏足此地,因为觉得不卫生。

记忆宛若和煦春风钻进封冻的冰层,一遍遍吹拂,坚持不懈地渗透一角,尔后冰面爆开网状裂缝,冰下沉睡的水生物相继苏醒蠢蠢欲动,叫嚣着破冰沐浴阳光。

秦浅抿了抿唇,不自觉咬住柔嫩的唇内肉。

许多画面纷至沓来,她突然红了眼眶。

闭上眼,眼前一闪而过的全是陆言琛的影子。

她深呼吸,拒绝思维发散,嗓音沁了浓郁的水汽。

“你想用回忆来牵绊我?我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更改,你死心吧,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永远。”

永远,这个词用在一刀两断的关系里还真刺耳。

陆言琛耳蜗嗡鸣,俊挺的身影立刻僵住,柔和面庞顿时冷冽蔓延。

他抬手抚过秦浅湿润的眼尾,将人拢进自己怀里,扶着她细软的腰,凑近她耳畔低声喃语:“这么巧,我的想法和你是相反的,你既然跟着我的脚步长大,你就该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放弃你。”

说完,也不等秦浅回应,径自拽着她走进海鲜店。

似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店内唯一空座的位置就是他们上回坐过的。

陆言琛的视线缓缓扫过,眉峰一挑,深邃黑眸浮现涟漪,失笑:“天意如此。”

秦浅的双肩落了双略微使力的手掌,她身体不由自主下沉,被迫坐陆言琛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