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琛不以为然地丢开水杯,清脆的瓷器破裂声响彻客厅,原本肃杀的气氛越加一触即发。
“两位老爷子这是怎么了?好大的气性,如今陆家正是多事之秋,你们也该保重身体。”
陆怀修的面孔抽搐两下,眼里的光芒犹如淬了毒,他忍不住起身,陆振齐却突然按住了他。
他起来的动作滞住,转眼看向陆振齐,陆振齐面冷如霜,眼色森森,眸底的警告不言而喻。
陆怀修心口一堵,最后只能重新坐回去,膝盖上的大掌紧攥成拳,毕露的青筋狰狞似小蛇。
“你还好意思装糊涂?我问你,你对存礼做了什么?”
陆言琛哂笑,语声散漫:“你的年纪还没到装糊涂的地步,陆存礼被我怎么了,满城皆知。”
“他绑架我太太,惹毛了我,我也没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失控,便直接把人废了。”
陆言琛静立在水晶灯下,晶莹璨璨的光影在他眉宇间勾勒魅惑,嘴角的弧度透着嘲讽。
这副轻描淡写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濒临爆发的陆怀修。
他甩开陆振齐,指着陆言琛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知不知道存礼现在还没出抢救室?他全身的骨头都差不多断了!陆言琛,你是野兽变的吗?那是你的亲堂哥,你怎么下得了手?他是我唯一的儿子!”
秦浅眉心微跳,诧异地转向陆言琛,陆存礼的伤势居然这么严重,就算活下来,也没用了。
陆言琛的面容水波不兴,淡淡道:“他是你唯一的儿子,秦浅是我唯一的妻子,堂哥又如何?陪我共度余生的是妻子,陆存礼可没这个荣幸。”
轻飘飘的话音一落,别说陆怀修,就连陆振齐都怒不可遏,愤然拍案而起。
“我看你眼下是色迷心窍被不三不四的女人迷昏了头,你照照镜子,如今你还像陆家人吗?当初我就不该让你娶她进门,真是大错特错!”
“我记得我在这里说过,不允许你们任何人对秦浅指手画脚,你也不例外。”陆言琛冷声接腔,狭长眼尾如漂亮且锋利的柳叶刀斜扫向陆振齐,通身气度不怒而威,音色冰凉如雪:“你那套做家主的威风最好别在我面前卖弄,我如果不乐意给你面子,只怕你受不起后果。”
“另外,你说错了。”陆言琛侧眸看了眼秦浅,凝冰的眸色闪过刹那温煦,阴狠的气息也像被洵风涤荡而过:“当日娶秦浅的确是情非得已,可时至今日,我很庆幸她没有结束婚礼。”
秦浅的胸腔似是被什么猛撞了一下,散开柔软的疼痛,眼睛不自觉定在自己的婚戒上。
陆振齐陡然一噎,面孔瞬时涨红,他从没想过陆言琛敢这么顶撞他。
自打上次在会议厅撕破脸,两父子的关系就剑拔弩张降到冰点。
眼下经过这一遭,更是势同水火。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算是体会到了。
“狗东西,你可真是好样的,如今翅膀硬了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吗?别忘了,你所拥有的全是我施舍给你的,只要我不愿意,你算什么玩意儿?”
陆振齐气到极致,当即口不择言起来:“我早知你要是今天这混账模样,当初你生出来,我就该掐死你!早送你去投胎转世,你也不至于有机会害死了我最疼爱的崇远,你……你就是来讨债的,孽子!”
陆言琛冷睨着怒意勃发的陆振齐,心底忽地流淌出尖锐的疼痛,痛觉在四肢百骸窜动,又转化为浓烈恨意,他冷然勾唇,语调阴郁:“真健忘,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
300:我陆言琛,不混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愣住。
秦浅的心头微微瑟缩,立时就明白了陆言琛的弦外之意,她无声叹气,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陆言琛眸光锋锐地盯着面色骤然僵硬的陆振齐,满心愤恨亟待一个发泄的出口。
就在体内的暴戾因子叫嚣着涌出时,一只纤细的柔夷冷不丁扣紧他手,温暖猝不及防击中他的心脏。
他喉结鼓动,闭了闭眼,勉力抑制那股汹涌的情绪,再睁开眼时,眼底依然泛着瘆人的红,声线亦是沙哑,细听,夹杂着轻若不闻的颤音:“当年……为什么不肯救我?为什么宁可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也不愿意救我?收到我那截断指的时候……”
顿了顿,陆言琛的胸口急促地起伏了一下,明明心里难过的要命,面上却依旧不露分毫,他撇唇,神情与语气皆是淡漠的:“你有没有过半点恻隐?”
近十年,这三句质问迟到了十个春夏秋冬,最终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沉沉落地。
当年陆言琛刚苏醒就想过要问,但望着陆振齐冷静的脸孔,所有的诘问都苦涩地吞回了肚里。
虎毒不食子。
他的父亲在有足够的能力援救他脱离地狱之时,决然放弃了他,连起码的愧疚都无。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愿意代替陆崇远去死,至少陆崇远被父母惦记了那么多年,而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们眼前,他们却从来都对他不苟言笑甚至漠不关心。
灯光过于灿亮刺眼,宛若锐利的刀子切割着阴差阳错的时空,诸多秘密无所遁形。
陆振齐看着陆言琛略显苍白的容色以及深黑的眼眸,罕见的,竟然心虚了。
然而,异样也不过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摆出正义凛然的威严模样,振振有词:“你居然还在为那件事怪我?要我跟你解释多少遍?陆氏本来就岌岌可危,那些钱都是要留着做周转用的,你要我为你一个人罔顾整个企业和家族?陆言琛,你不是三岁小孩,怎么那么幼稚?假如是我被绑架,我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陆家,你快三十岁了,能不能学会高瞻远瞩?”
他极力想表达自己昔年的苦衷,但话抛出来,饶是陆怀修都觉得无法服众。
陆言琛一言不发地听着,一颗心凉透了,就像被刀子剖开再浸泡在冰天雪地里。
他确实挺幼稚的。
事实胜于雄辩,他却仍旧不懂死心,非要搞得自己体无完肤。
这样也好,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对于陆家,他都能不留情面了。
“我曾经私下里做过亲子鉴定。”
良久,陆言琛凉凉开口,眼神空茫苍凉如飙风横扫后的荒野:“我竟然是你亲生儿子。”
他说完,深吸一口气,喉咙里滚刀子一般地痛,嗤笑:“我他妈真是你的种,太可笑了。”
亲子鉴定四个字一入耳,陆振齐与陆怀修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都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