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停了,冬日暖阳探头,湖边已有不少人出来活动,玩雪。他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在长椅上,看着湖面发呆。
今日圣诞,按理来说他应该打个电话回家,讲很长很长时间的电话,与那些可爱的人们一同欢度佳节,他确实是这么想,心中渴望极了,但昨晚的梦境给了他太大的冲击,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更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安娜。
他在不安,在踌躇,感到十分煎熬。
他陷入了沉思中,突然听到一声轻柔的呼唤:“弗雷德里希?”
青年抬起头,看见一位女士站在他面前。“莉莉娅,日安。”
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又低下头去沉思。
这一年多的时间,莉莉娅冯曼陀菲尔追到了波士顿,在离弗雷德里希最近的地方学习生活,期待着能实现多年来的梦想。
但她却始终未能走进他的心。
眼前的青年时常带着温和的笑意,教养和礼仪也是同龄男生中的佼佼者,再也没有比他更具有绅士风度的青年。
然而,再也没有比他更加冷酷无情的人。他总是会在她出现的各种场合完美隐身,就像是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半点也不给其他德国留学生留下话柄。
这位贵族女士在他身上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她有美貌,有家世,性格温柔,能力出众,是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为什么唯独不能获得他的青睐?
那些爱她的人她一个也看不上,唯一看上的那个对她无动于衷,这不得不说是最大的讽刺。
看见他的目光始终未能落在她身上,她自嘲一笑,主动询问:“弗雷德里希,我可以坐这里吗?”
“好,请坐。”
他说完,起身打算离开。
莉莉娅追了上去。她想触碰他的手,却被他不留痕迹躲开。
青年歉然一笑,“很抱歉,我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
莉莉娅站在雪中,问他:“弗雷德里希,是因为她,是吗?”
青年温润清澈的声音传来:“不是,没有她也不会是你,莉莉娅,我无法给出你想要的答案。”如果没有遇到安娜,他将会是一个没有爱情的人,不存在的东西又怎么能说给她?
莉莉娅感到非常绝望,她笑了一声,声音凄然,带着罕见的尖刻:“但是,她是个一个亚洲人,一个中国人,一个低劣的黄种人,她本该在该死的中国度过绝望的人生,为什么要来勾引你,你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弗雷德里希,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呀。”
弗雷德里希猛然转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比地上的雪还要让人无端生出寒意。
他盯着她,淡淡说道:“莉莉娅,无论有没有她,你都不是我最好的选择。只要我愿意,我的妻子将会是一位比你出身更加优越,容貌更加美丽,才华更加出众的淑女。”
他惯会揣测人心,对于莉莉娅的想法早已揣摩得十分透彻,但他一向不以为意,保持情绪稳定,维持表面上的和谐,减少非必要的麻烦也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
但莉莉娅对安娜的诋毁彻底激怒了他,所以他不介意撕破表面的和谐,在她最得意的地方给予她致命一击。
果然,这位贵族女士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哆嗦着嘴唇,掉下了眼泪。
她的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似乎是难以相信这是弗雷德里希说出来的话。
真是没用。
弗雷德里希在心里刻薄地评价了一句。
并开始不自觉思考如果是安娜遇到这种情况,她会怎么做。
她会衡量双方的实力。如果实力允许,她会当场给对方来一次难忘的教训。如果实力不允许,她会在暗中策划,酝酿阴谋,准备好一个结实的麻袋,偷偷给对方来几记闷棍。
用她的话来说,“与其精神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她一向不把坏情绪留给自己。
哦,她是一个多么可爱的人!
想到远方心爱的姑娘,他的眼睛溢出笑意,转身离开。
他的时间很宝贵,没必要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上流社会对赛克特兄弟的评价截然不同。
很多人都觉得费多尔过分严肃冷峻,难以亲近,弗雷德里希则性格温润,极具绅士风度,但很少有人看清这并非他的真实面目,他的本质和费多尔并无不同,只是他比较会掩饰。
赛克特家每个人都曾经过得很苦,他从小就知道,一张绅士的面孔能得到不少便利。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
他还是有点感谢莉莉娅。
绅士的面具披得太久了,有时候也会彻底融入这层身份。莉莉娅引发的怒火烧掉了一切掩饰,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伪装过久,久到已经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人。
哦,绅士?呵,他做出来的很多事情都不算绅士,更甚者,和他的所作所为比起来,费多尔都算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他的心底深处有很多秘密,这些秘密连费多尔也不知道。
他要把这些秘密掩藏起来,这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秘密,不能吓到心爱的姑娘。
想到某些过往的经历,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不再是宛若清风吹过松林,更像是什么奇怪的生物突然间露出可怕的面目。
当他回到学校,那层伪装又再度出现在他脸上。
他向每一个熟识的同学打招呼,彬彬有礼,仪态从容,祝福他们圣诞快乐,仅仅是一些简单的祝福语,他就收获了很多糖果、饼干之类的小零食。
一位小朋友甚至还跑到他面前,给了他几块巧克力,引来很多人善意的笑声。
“瞧,他那么小,就已经知道谁最好看。”
他什么也不用付出,就能拥有比别人更多的关注。
哦,当然,也因为这层绅士的外衣,他才吸引到了安娜的关注,这是上帝给他带来的最大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