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没被别人干涉的生活总是好的,但是可能也有点乏味,缺少一点刺激。

但接下来,生活告诉她刺激总是无处不在。

这天放学,因为跟随索尼娅做了一个基础项目,在实验室待得有点晚,等到走出校门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到了秋天,德国总是很容易天黑。

为了节省时间,她都是抄近路,走了一段时间,她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听见了女人的呼救声,以及男人粗鲁的骂声。

这似乎是一场暴力侵犯。

安娜顿时感到汗毛竖起,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她想起了费多尔的忠告。

军校附近暴力侵犯事件的发生概率很大,里边那个呼叫的女人可能正在面临着极大的困难。

面对一个成年男人,很有可能还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军校生,她没有救人的勇气和能力,但她或许可以做点事。

对,对,她应该可以做点事。

她可以立刻跑去警局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但是悲哀的是,她刚跑两步,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记得附近的警察局在哪里,她以往都过得太安逸了,总是对这些能派得上用场的地方不加以留心。

或许,可以找附近的居民帮忙。但是德国人的冷漠和排外是刻在了骨子里的,几乎所有人都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生活哲学,晚上去敲门,尤其是一张罕见的东方面孔,可能会被人当做骚扰毙掉,那才是真正的冤死了。

为什么没有人路过这里?!为什么她要恰巧路过这里?为什么要抄近道?以至于现在产生如此多的困扰。她明明可以不去管这件事,但如果明天一早传出不好的传闻,她作为亲历者真的能够说服自己与此事无关吗?

她正踌躇不决,保命要紧的本能刚占上风,就听见里边传出来一阵带着哭腔和尖叫的日语。

是井上惠子!

她几乎没有任何时间思考,就已经从包里拿出了那把防身用的手术刀,悄无声息往声音传出来的地方靠近。

借着昏暗的月光,她能看见那个暴徒背对着她实施暴力侵犯行为,他的身材十分魁梧健硕,身着军校的衣服,周边萦绕着一股酒气。

正面对敌远非敌手,一旦有所犹豫,判断失误,她们两个人可能都会陷入险境。

安娜立刻下定决心,在这种情况下,宁见法官不见法医。

她只有一次机会。

感谢索尼娅的精心教导,也感谢她在解剖课上的用心,她知道人体都有哪些弱点,能让人因为疼痛陷入短暂的昏迷,找准角度,她立刻狠狠往那个人身上扎了一刀。

青年吃痛,爆发出一声宛如野兽的怒吼,那魁梧的身躯甚至有一瞬间的摇晃,但令人失望的是,他没有陷入昏厥,而是转了过来,直面安娜。

不能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安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或许是出于人的求生本能,或许是因为这个军校生喝了太多酒,神志不清,她竟然撂倒了他。当然,也扎了很多刀。

她有些气息不稳,伸出手指稍微探了一下这人的脉搏,又立刻缩了回去。

她想,或许她摊上大事了。这人太不禁扎了,才扎了二十多刀就不行了。

她的手在颤抖,但声音还很冷静,靠近井上惠子,蹲下来询问她:“你还好吧?”

井上惠子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借着昏暗的月光,还看到了安娜身上和脸上的血迹,她扑进了安娜的怀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让朋友卷进一桩刑事案件的不安。

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不敢放声大哭引来旁人,硬是憋着哭腔,低声询问安娜:“安娜,他他怎么样了”

安娜收好手术刀,把井上惠子拉了起来,环视四周。

这里是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她非常确定,没有人看见这件事。

安娜低声询问:“那个人有看清你的脸吗?”

井上惠子:“我不清楚,但他喝了酒,是在很暗的地方把我拖进来这里。安娜,他他不会是”

安娜心思稍定,“我不确定,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

但是离开这个地方以后,安娜拉着井上惠子的手,又陷入了茫然。

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是血,脸上的血迹虽然擦干了,但无奈的是今天穿的一身米白色的风衣,血迹很明显,一旦走到灯光明亮、居民聚集的地方,就很容易被人发现。

不说是她,井上惠子也宛若惊弓之鸟,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像一只兔子一样躲起来,看着周边的环境都处于一种极度不安的状态。

她俩这样的状态,如果被人发现,不被怀疑是不可能的。

虽然强奸犯死不足惜,但谁让她们是外来人员呢?扎死一个高贵的日耳曼军校生,纳粹法庭会怎么判,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

或许她将面对的不是法官,而是行刑队和绞刑架。

所以,这件事情不能让别人发现。

但是,她们能去哪?

安娜思考了一圈,无奈地发现,似乎只有一个人能够依靠。

不,她也不确定他是否可靠,毕竟那个男人是日耳曼至上主义的拥趸,她虽然和他有过很亲密的接触,也确定他是个人品正直的男人,但在这样的极端事件中,人品和信任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原则和立场才是最根深蒂固的存在。

她不确定,他是否会转头就将她扭送到警察局,毕竟情情爱爱的力量太过微不足道,唯有立场永存,他着实犯不着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床伴,贸然扯进这样奇怪的刑事案件,或许还会因此影响到他的前途。

但她没办法,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暂时没有想到很好的对策,她所能依靠的只有他。

她的包里还有公寓的钥匙,没有来得及还给他,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贸然进入他的领地。

说到底,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那么紧密,而就算是拥有共同利益的夫妻,也没有道理要求丈夫帮妻子掩盖杀人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