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否认梨瓷言中未尽之意,只是道:“嫁娶之事,本就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除了家境和?才学,阿瓷不是还要样貌好,最好还会钻研些吃食的么。”
他点到?即止,又循循善诱道:“按图索骥未必适合,阿瓷还是要选个衬自?己心意的才好。”
“其实我也没觉得那三?位公子不合心意……”梨瓷的声音在谢枕川逐渐凝固的笑意里?一点一点变小,她努力地想了想,大概是他觉得自己劳心劳力帮忙相看了,看?法却没有得到?尊重,所以不高兴吧?
她讨好地递过去一块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的玄鸟果子,“谢大人说得也好,只是我毕竟是招赘,人家愿意答应我便已经很高兴了,未必有挑选的余地呀。”
谢枕川却不大笑得出来了,他接过那块乞巧果儿,轻声问道:“无论?是谁答应,你都是一样的高兴吗?”
毕竟大多只有一面之缘,梨瓷不太看?得出来这三?人的差别,而且目前的观感都不差,干脆一碗水端平道:“对呀,找到?合适的人选我就带他一起回家。”
说起回家之事,她又回想起自?己先前的失败经验,总算是明确了自?己的目标:无论?条件如何,总得要对方?愿意入赘才行。
梨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在这边剃头挑子一头热,也不知人家是怎么想的,未必肯答应呢。”
谢枕川张口咬下那块玄鸟果子的羽翼,乞巧果儿的外皮酥脆,在?嘴里?嘎吱作响。
“我原以为阿瓷胆大得很,”他垂眸看?向没了翅膀的玄鸟,微微笑道:“难道是如今关?心则乱,不敢问了么?”
梨瓷摇摇头,又点点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头,纠结道:“毕竟三?人都是书院学子,若是问了又被拒绝,流传出去,实在?是有辱外祖父的名声,谢大人聪明过人,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呢?”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眼巴巴地看?着他,“要不就寻个由头将?他们三?人寻来,旁敲侧击一番。谢大人若是不愿意言人之过,我就躲在?一旁偷偷地听着,保证不出声。”
谢枕川气极反笑,“怎么,阿瓷这是想让四个人凑一桌叶子戏打给?你看??”
梨瓷咬着唇,白皙细嫩的食指戳了戳自?己的下巴,“……也不是不行,谢大人若是输了,我愿意负责出你输掉的钱。”
谢枕川轻哼一声,不以为意,“只怕到?时我赢来的都是你的钱。”
梨瓷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像是散入了漫天星辰,“那也不要紧,我不会赖账的,都给?你呀。”
谢枕川镇定自?若看?她一眼,先将?她给?的剩下半块乞巧果儿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清甜软糯的馅儿在?舌尖弥漫开来,他望着那双被笑意浸染得莹澈明净的眼眸,已?有了成算在?心。
先是断绝她对那三?人的念想,再让她摒弃招赘的想法,最后再将?心思收拢回自?己身上来。
生在?帝辇之下,他天生便擅长做这样的事情,鲸吞蚕食,铺谋定计,决胜千里?,只要是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人心,亦当如是。
第50章 放灯 两人买好了河灯,又折返回了河畔……
待到绵甜的香气在舌尖泯没了, 谢枕川仍然未置可否,绚烂的烟花在天际炸开,照亮那双狭长?而深邃的凤眸,除却一抹纤秀秾丽的身?影, 其余皆是不可见底的深色。
梨瓷是惯会撒娇磨人的性子, 见谢枕川不说话,自己也一点儿没有退却, 又直起身?子伸手去拽他的衣袖, 语气可怜巴巴的,“不可以吗?”
两个人今日都穿了月白色的衣裳, 重瓣莲交叠于流云之上, 在晃动的月色中几?乎要融为一体。
谢枕川挑眉看向她,眼尾微微上扬,“我便是有意相邀,他们敢来吗?”
梨瓷这?才后知后觉这?个问题,濯影司指挥使组局相邀打?叶子戏,恐怕的确是没人敢来的。
她松开谢枕川的衣袖, 手腕仍然直直地伸展着,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趴在桌面?上,侧着脸看他,一脸苦恼。
怪不得河神?大人要卷走自己的河灯呢,自己根本?选不出来嘛。
“阿瓷实在是妄自菲薄了, ”与意懒心灰的梨瓷不同, 谢枕川的语气平静, 只有下颌线条微微绷紧,“你这?样好,根本?不必忧心他们愿不愿意答应, 正该好好思量一番他们配不配得上你才是。”
梨瓷面?露惑色,只当自己是听错了,却又听得他道?:“既然答应了要帮阿瓷相看,我自当为你斟酌考验一番,如果不是最?好的那个,怎么配得上你呢。”
她的想法已经被谢枕川带跑了,不由得歪着脑袋道?:“如何考验呢?”
“君子应慎欲修德,”谢枕川一边说着“慎欲”的话,一边将那碟乞巧果儿推到了梨瓷面?前,像是投桃报李一般,将一枚鹣鹣图案的乞巧果儿递了过去,又继续道?:“若是轻易被外物所惑,不能固守本?心之人,自然配不上你。”
清润的声音穿透了金陵河上的凉风和水汽,低低缠绕上来,那双好看的凤眸也凝着她,像是知道?她喜好什么,修长?如玉的指间?拈着一枚金黄酥脆的乞巧果儿,不请自来。
焰火落入他眼眸,映出惊心动魄的光影,梨瓷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点了点头,那枚果子也在自己手中了,只见上面?绘着两只青赤色的鸟儿,皆是一翼一目,相得乃飞。
不知为何,这?枚乞巧果儿看起来颜色格外鲜亮、味道?也更香甜些。
为了展示自己“慎欲”的决心,她恋恋不舍地道?:“我已经吃了两枚乞巧果儿了,要不还是不吃了吧?”
谢枕川轻笑一声,“这?枚果子的馅儿是苏禄苏丹国进?贡的金薯所制,甘甜绵糯,阿瓷不尝尝看么?”
单纯如梨瓷还不知人性经不起考验的道?理,闻言立刻低头咬了一口?乞巧果儿,金灿灿的内馅饱满而细腻,唇齿间?满是香甜绵软。
她吃完了这?枚果子,又想起刚才约好的正事,期待而恳切看着他。
谢枕川知道?她要说什么,缓缓露出一个浅笑来,“待此事安排好了,立刻派人告知你。”
两人一个舒眉,一个展目,俱是称心如意。
备好的烟火还未燃尽,只是天色不早了,谢枕川令画舫靠了临近广成伯府的码头,送梨瓷归家。
行至河畔的灯市摊儿,买灯的客人比起先前已经少?了大半,摊主有了闲暇,也开始卖力地吆喝起来,“最?后几?盏河灯,买一送一,买一送一了啊!”
想起自己没买成的第?四盏河灯,路过那摊位时?,梨瓷脚下的步子立刻变小了,扭过头打?量着河灯上的花样。
她的心思一向写在脸上,谢枕川便也停了下来,耐心等她看完。
两人一同驻足在小摊面?前时?,看了一晚上灯火的摊主也不由得眼前一亮,嘴里不要钱似的说着恭维话,“哟,公子和夫人出来逛灯会么,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买一盏河灯许个愿吧,现?下只要二十文钱一盏,买一送一呢。”
梨瓷站在一盏赪霞色绛纱灯面?前,赤金色的灯火在夜色里摇曳生姿,脸上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霞色,似春日里初绽的桃花。
谢枕川已经备好银钱了,她还在没什么威慑力地纠正那摊主的误会,“你、你别胡说。”
摊主这?才看出这?是一对?还未过明路的小情人,立刻又道?:“是小的胡言乱语了,姑娘买河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