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城门关卡,马车停了下来,只?听得一个严厉的声音道:“人在这边检查,货物去那边!”

两个绑匪骂骂咧咧地跳下了马车,很快换上一副陪笑的脸。

那个年老的声音道:“官爷,这车上装的可都是?贵人家的东西?,碰不得啊!”

“是?啊,官爷,您就行行好,别为难我们这些小的了。” 年轻的绑匪也在一旁附和?。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往负责检查的官兵手里塞了些银子。

那官兵掂量掂量银子,脸色缓和?了些,“行吧,那我便亲自看?一眼,若没问?题,便准许你们出城。”

他说?着,便举起了火把向马车走去,准备假模假式地看?一眼。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传来 “砰”的一声巨响,一朵绚丽的烟花骤然?炸开,仿佛月华倾泻而下,一瞬间世间亮如白昼。

众人还没有见过这样新式的烟花,便是?绑人的那两名劫匪也没忍住抬头朝天空看?出,发?出惊叹之声。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强光却惊得拉车的马嘶鸣不已,它高高扬起马蹄,发?了疯似的狂奔起来。

眼见马车自己跑了,那个年老些的不得以亮了冯家的信符,“快让人拦住它!”

年轻的也狐假虎威道:“若是?让人跑了,冯大人不会给你们好果子吃的!”

领头的官兵过来看?了一眼信符,确认无误后,立刻派了马匹和?人手帮着这两人去追马车。

马车一阵剧烈颠簸,梨瓷在车厢里被甩得东倒西?歪,徐书翠害怕极了,浑身都在发?抖,不知为何,她反倒没那么害怕了,牢牢把小姑娘搂在怀里,又?抱紧一旁的大麻袋,好在车厢里装了不少布匹,两人不至于被甩飞出去。

转过了几?个急弯,马儿似乎恢复了冷静,车速也渐渐慢下来了,梨瓷只?觉得自己的心咚咚在狂跳,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车门处,试着去拉缰绳,甚至还学着车夫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吁”了一声。

也不知是?哪个步骤起了效,马车当真慢慢地停了下来,梨瓷赶紧跳下了车,又?把徐书翠抱了下来,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块儿跌跌撞撞往外走。

此处偏僻安静,隐约可以听见身后紧追不舍的马蹄声,还有不断呼喊“站住”的吼声,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催命的鼓点,敲得梨瓷心头直跳。

她和?徐书翠沿着宽敞的车道跑了一段,可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抓住的。

不行,得换个路。

梨瓷喘着气,拉着徐书翠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里昏暗潮湿,脚下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徐书翠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好在梨瓷牵紧了她的手,才没有绊倒。

小姑娘心里既委屈又?害怕,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两人身上的力气虽然?恢复了,嗓子的药性还没有过,只?勉强发?出“呜呜”的声音。

梨瓷也试着张了张嘴,嗓子依旧干涩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捏了捏小女孩的手,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徐书翠虽然?紧张得眼泪直打转,但也没忘记要继续往前走,还是?很懂事地点了点头,紧紧跟在梨瓷身后。

梨瓷心里其实也怕得要命,手心都冒出了冷汗,可看?着徐书翠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只?能强装镇定,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就算是?害怕,也绝不要在小女孩面前表现出来。

就在这时,天边又?传来“砰”的一声,一朵烟花骤然?升空,银亮的火花在夜空中炸开,像是?撒了一把碎星,照亮了整条小巷。

梨瓷和?徐书翠同?时抬头,眼中映着烟花的绚烂光芒。

真好看?。

借着烟火的光亮,梨瓷小心翼翼绕过脚下的杂物,心底也没那么害怕了。

她想起来自己今夜原本还约好要与谢枕川看?烟花,他答应过会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戌时之前能不能到。

届时还可以把徐书翠也一起带去,谢大人若是?见到自己带来了这么重要的人质,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烟花的光芒渐渐消散,巷子里又?恢复了昏暗,但梨瓷的心里却亮堂堂的,脚下也更有力气了。

两人一鼓作气跑出小巷,终于听见了人声。

如墨的夜色里,不远处一座祠堂灯火通明,朱漆铜环的大门敞开着,里边人来人往,似乎正在准备什么活动。

人多的地方总是?好的,梨瓷总算看?到了希望,拉着小女孩快步走了过去。

祠堂内,老老少少都在忙碌地筹备灯会游街祈福的仪式,还有不少穿戏服、着严妆或戴面具之人,徐书翠好奇地盯着一个身着黄金锁子甲,头戴凤翅紫金冠,扮成齐天大圣孙悟空的男子,他手腕一抖,手里的金箍棒便飞速旋转了起来,只?见金光霍霍,虎虎生风,看?得她一时忘记了害怕。

梨瓷原本也是?看?热闹的年纪,但她只?看?了美猴王一眼,便硬生生忍住了,转头找人求助,可嗓子还像被堵住了一般,只?能发?出几?声沙哑的气音,她只?好焦急地比划着手势,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

很快,一个中年妇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她走过来打量了梨瓷几?眼,恍然?大悟道:“你是?哑娘吧,怎么来得这么晚?快,快去换衣服,游街马上就要开始了!”

梨瓷一愣,还没来得及解释,也没办法解释,只?好任妇人牵起她的手,将她拉进?了一间屋子里。

屋内摆满了各色戏服、妆奁、胭脂和?花钿,中年妇人挑挑拣拣,选了一件素白的长裳递给她,“你身上这件也不错,就是?花俏了些,还是?换这件吧。”

徐书翠也被另一个妇人拉了过去,嘴里还念叨着,“童子也来了,正好,快换上衣裳!”

梨瓷有些生疏地脱下外裙,换上这件圈银绒绣墨竹的观音帔,那妇人也没闲着,为她戴上莲花冠、素披巾和?红璎珞,又?寻来插着一枝杨柳的净瓶塞到她手里。

妇人拉着她坐在镜前,稍稍妆扮了几?笔,便放下了胭脂,夸赞道:“哎呀,哑娘这样貌真是?好,真真是?‘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怪不得要请你来扮观音呢。”

徐书翠则被换上了童子的锦衣罗带,头上扎起两个发?髻,手里捧着一盏莲花灯。

帮忙化童子妆的妇人也惋惜道:“是?啊,这么好的样貌,就是?可惜了,怎么是?个哑巴。”

“行了,少说?两句,”先前那中年妇人又?为梨瓷眉心点上一点朱砂,满意道:“这便妥了。”

梨瓷往镜中一看?,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那妇人不过稍微描画几?笔,自己便仿佛变了个样子。

只?见镜中人容貌秾丽圣洁,双眸温莹如玉,一派悲天悯人的慈悲之色,只?是?被眼神里的惊讶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哎呀,这可不行,”那妇人赶紧道:“哑娘一会儿游街祈福的时候,可不能再这样了,冯老爷规矩多,你这样坏了扮相,可是?要扣工钱的。”

她手把手地教着梨瓷挥洒净瓶里的杨柳甘露,“到时候你就这样祈福,脸上再带点笑,哎呦,再收着点,对,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