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延勉强解释了一句,“还远着呢,山长的院子在后院,那里清净。”

只是这?人怎么才来就惦记着送礼。

他扭脸看了一眼肩上的箱子,皱了皱眉, 又?恶声恶气道:“你?既然来了书院, 就要守书院的规矩, 以后不许用那种眼神看人!”

梨瓷侧眸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哪种眼神啊?”

原本纤细的柳叶眉被绣春特意用炭笔描得粗直而有力, 落在女子身上还称得上英气十足,落在男子身上,便只觉得此人单纯而无害。

隋延看得略一愣神,不自?觉就跨过了前?院的门槛,又?赶紧扭过头去,“就是这?种眼神!”

“哦,好?,”梨瓷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又?看了看眼前?的院子,提醒道:“前?院是不是已?经过了,多谢隋公子替我搬了这?么远,你?若是有急事的话?,剩下的便由我自?己来吧。”

“……算了,”隋延用另一只手敲了敲脑袋,勉为其难道:“我想起来那件事也不是很急,看在你?初来乍到?,又?是同?窗一场,就替你?搬到?山长那里吧。”

梨瓷不自?觉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刚要说一句“这?真是太好?了”,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轻咳了一声,改口道:“那便多谢兄台了,只是这?箱子很重,兄台若是觉得累了,我们就换换。”

隋延却像是炫耀似的将箱子在空中一抛,轻易地?就换了个手,“明明就很轻嘛,是你?的力气太小了。”

梨瓷眨了眨眼,由衷赞叹道:“兄台好?厉害!”

“那是自?然,”隋延被她一夸,神情又?好?看了一点,但看到?她的表情,又?将脸扭了过去,道:“少废话?,走吧。”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穿过碑廊,步入偏门,来到?了讲堂外。

听着耳边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又?虚心请教道:“若是方便的话?,还请隋公子再?与我说说,书院里还有哪些?规矩,也免得我无意冒犯了。”

……周山长讲究因材施教,待人十分宽厚,连他这?样的粗人都收进书院来了,哪里有什么规矩。

但隋延还是板着脸道:“也不许像刚才那样笑。”

“书院的规矩这?么多么,”梨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轻声道:“山长未免也太严格了吧?”

“读书自?然是要守规矩的,”隋延只觉得天气更热了,用空着的手对着脸扇了扇风,“对了,你?最好?还少说话?。”

梨瓷闭着嘴巴,从腰间抽出方才备着的折扇,递到?隋延手边。

……“也不用!”

隋延的脸更红了,好?在他肤色深,也无人看得出。

两人行至琴院拐角处,一个赶着去上课的学子抱着琴匆匆跑来,古琴与木箱撞了个正着,“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那学子连忙蹲下身去将琴抱起来,只见琴弦已?经断裂了,琴身也裂开了一小道细缝。

学子气道:“你?怎么走路的!”

隋延也不甘示弱:“明明是你?自?己不长眼!”

“我不长眼,你?也不长眼吗?”那学子趾高气扬道:“我这?张琴是齐崖大师所制,你?这?样的乡野小子,弄坏了赔得起吗?”

“什么奇牙奇眼睛的,”隋延的声调一点也不比他低,“你?撞坏了我的箱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他放轻力道将箱子放下,转头看着梨瓷,“你?这?箱子里是什么,可经得起撞?”

其实梨瓷也不知道里边是什么,但听隋延这?样说,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点点头,决定也打开看看。

隋延放轻力道将木箱放下,好?在箱子也没有上锁,轻易便打开了,里面是满满一箱古籍,打头的第?一本便是一册名家所书的《临黄庭经》手卷。

他在书院这?两年,也还算长了些?见识,虽然不会弹琴,但字总是识得的。

隋延僵硬地?眨了眨眼睛,好?消息:箱子里的东西比那破琴值钱多了;坏消息:也比那破琴经撞多了。

梨瓷见状从中打了个圆场,“罢了罢了,这?位公子,你?这?张琴多少钱,我赔给你?便是。”

那学子将梨瓷上下打量一番,只觉得是个小白?脸,狮子大开口道:“怎么也得值个八百两银子吧。”

梨瓷也看不出琴的价钱,见他这?样说了,就在荷包里找了找,递出去一张银票,很诚恳地?道:“这?里是一千两,上面有梨记钱庄的印鉴,拿去任何一个钱庄都可以兑钱的。”

这?人怎么随手就能掏出来

隋延可不愿吃这?个亏,不等那学子接过,就抽走那张银票,又?递还到?梨瓷手里,“周黎,你?看清楚了,明明我们好?端端在走路,是他赶着上琴课,才着急忙慌撞上来的,关我们什么事?”

“那我的琴被撞坏了,找谁说理去?”眼见到手的银票飞走了,那学子也着急起来,“人家愿意给钱,关你?什么事!”

“哼,”隋延将木箱合上,懒得和他掰扯,“我劝你?最好?识相,别?想在你?爷爷面前?讹人!”

“不许走!”那学子将琴一横,挡在他们面前?,他又?将两人打量一番,口不择言起来,“他的钱关你?什么事,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啊,我看莫不是断袖吧!”

“你?!”隋延气得脸都红了,“你?再?说一遍,你?爷爷就把你?今日的医药费都给你?结了!”

眼看两人吵得越来越厉害,几乎就要动手了,一道暖阳般的声音裹着清风从身后传来:“两位,何事如此争执?”

梨瓷回头,只见一名年轻男子缓步走来,他手里提着一个木质食盒,眉目清雅俊逸,素白?襕衫着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温润如玉。

贺嘉石看了看地?上的琴,又?看了看两人,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微微一笑:“琴坏了可以修,何必伤了和气?”

他虽然也是学子,但身为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之子,课业又?名列前?茅,深得师长们信重,在书院中颇有声望,两人当?真停了手,只是看向彼此的眼神里仍然充满了敌意。

贺嘉石在书院见多了这?样的事,处理起来也很有经验了,他温声问道:“这?是齐崖大师的琴?”

“贺公子好?眼力,”那学子以为自?己得了声援,立刻洋洋得意道:“不像有些?人,有眼不识金镶玉。”

“你?!”

隋延气急,正要说话?,只见贺嘉石已?经蹲下身,轻轻抚弄了一下未断的琴弦,古琴发出清如寒月的“铮”声。

他又?看了看琴身开裂的地?方,起身道:“好?在此处裂纹在岳山上,并不影响弹奏,只是弦断了,家父与齐崖大师相识,我那里正好?有多的冰弦,一会儿取来续上便是,这?位同?窗若是介意,便由我出面送去齐崖大师处修补,你?这?节琴课便先用我的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