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们?在此处处理善后吧,”他转过头,对着梨瓷道:“梨姑娘方才受惊了,方泽院离此处稍近,不如先去用一碗安神汤。”

梨瓷也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堆事要和谢枕川说,自?然是应下了。

-

方泽院内看上去与往常无二?,只是北铭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了。

梨瓷有点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这个黑脸侍卫,只见他穿了一身濯影司制式的鸦青色贴里,外?配银色罩甲,腰间悬着金牌和腰刀,的确是威风凛凛。

这是北铭初次与这位表小姐在明面上接触,哪怕先前早有了解,知道她心无杂念,但被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打量,他的脸不由得红了红,好在他肤色深,也无人看得出。

“此处无事,你暂且退下吧,”谢枕川伸手挥退了北铭,又对南玄道:“去端一碗安神汤来。”

梨瓷犹犹豫豫道:“真的要喝吗,我还以为是骗他们?的。”

她原先喝过安神汤,里面放了八分黄连,能苦死人。

南玄拍了拍胸脯,“梨姑娘就放心吧,咱们?这儿?的安神汤,您保准喜欢。”

梨瓷立刻就放心了,安安心心地?坐在谢枕川左下首的位置,满心欢喜地?等着。

安神汤很快就端上来了,梨瓷不由得眼前一亮。

汤色澄澈,清可见底,里边悠悠漂浮着三朵白梅,白梅用盐渍过,洗净后又拌了蜜,此刻亮晶晶的,隐有梅香清幽。

梨瓷轻轻抿了一口,甜润便在舌尖晕开,她的声音也如这汤底一般清甜透亮,“好喝!”

南玄终于不必再?藏着掖着了,笑着道:“梨姑娘若喜欢,回去也可以自?己试试,在腊月早梅盛开时摘下,盐渍后用箬叶厚纸瓷瓶密封,次年煎水服之,有安心神、益心气之效。”

梨瓷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绣春,见她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知道她记下了,便一心一意继续喝汤了。

这安神汤格外?合她胃口,效果也可谓是立竿见影,她好像又回到了先前谢枕川还是“谢徵”的时候,自?己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赖在他的院子里吃吃喝喝。

梨瓷偷偷抬眸,瞄了一眼谢枕川的表情,只见他已经换了一身方领对襟的山岚色织金方胜纹云缎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搭在先前那只甜白釉三才杯上,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第38章 易位 实在是一时乾坤易位,她还没有反……

喝完了甜汤, 梨瓷这才?发现这只?用来盛汤的定窑白釉梅花碗除了圈口的鎏银装饰,碗底居然还画了三朵漂亮的粉彩梅花,一朵白梅盛放,一朵红梅含苞, 还有?粉梅初绽, 露出一点娇嫩的花蕊。

每一片花瓣都是精心勾勒而成的,微微卷曲或自在舒展, 姿态不同, 却是一样的娇艳欲滴。

她盯着?碗底看?了许久,谢枕川瞥见了, 并未说?话, 只?是嘴角微微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南玄瞧见了世子?的表情,大胆开口,“梨姑娘觉得这碗底梅花画得如何?”

梨瓷特地?侧着?碗看?了一下,碗底光滑平整,这才?发现这梅花不是泥儿捏出来的,而是画出来的, 真?心实意地?捧场道:“栩栩如生,自然是极好的。”

“这是世子?亲手在胎体上绘的梅花,”南玄着?意夸赞了一句,又压低声?音朝梨瓷道:“当时一共绘了一套,可惜另外几只?要么?烧裂了, 要么?花样子?变了, 就剩这么?一只?, 宝贵得很呐。”

听闻这只?梅花碗如此珍贵,梨瓷立刻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失手将碗打碎了,干脆老老实实把碗放下, 正襟危坐。

谢枕川嘴角的弧度没了,睨了多嘴的南玄一眼,淡淡道:“梨姑娘,本座这次找你,实则是有?事相商。”

梨瓷还是第一次听谢枕川说?有?求于自己,难得地?动了动脑筋,想到了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是谢大人将苍爷爷的那幅补坏了吗?”

不等谢枕川回答,她便宽宏大量道:“您愿意帮我补画,我已经很是感?激了,便是出了纰漏,也不打紧的。”

谢枕川轻哼一声?,修长的手指曲起,敲了两?下桌面。

听闻是那幅不传世的名画,南玄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嗡”地?响了一下。

那幅《摇钱树下财神爷问金蟾》的画世子?两?日前便已经修补好了,如今正挂在书房里阴干,他连忙净了手,正心诚意地?将画取来,小心翼翼地?将画轴高?举过头顶,以?便二位能观之全貌。

只?见纸上绘着?巍峨山石,摇钱树金光璀璨,财神爷怀抱金元宝,三足金蟾口衔铜钱,实在是招财进宝,富贵吉祥。

梨瓷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画纸上的凹痕已经消失不见了,整幅画平整无缺,若不是她知晓那处霉斑在何处,都不知该往哪里看?,更为难得的是山石处接笔与全色和原作几乎一毫不差,便是凑近了细看?,也毫无破绽。

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发出长长的惊叹声?,真?心实意地?夸赞道:“谢大人补画的技艺实在是天衣无缝,便是我爹爹来了,恐怕也挑不出毛病。”

谢枕川面上依旧是那幅胸有?成竹、波澜不兴的样子?,颇为自矜地?点了点头。

梨瓷并未着?急将画收回,而是很贴心地?补充道:“谢大人近日不是还要画那幅《观音菩萨像》么?,这幅画不如暂且留在此处,也好作参考。”

南玄悄悄扭头看?了一眼画像,不是他的心不诚,但要对着?头戴乌纱官帽、身着?赤色官袍,手捧如意、足蹬元宝的财神爷,画出白衣胜雪、手持净瓶杨柳、足踏莲台的观音娘娘,实在是有?点为难人除非观音娘娘今日也要改行做财神了。

谢枕川勉强稳住了快要失控的表情,“多谢梨姑娘好意,不过还是不必了。”

南玄也心领神会,赶紧收好了画,封进棉布袋里,再装进画匣,递还梨瓷。

梨瓷道了谢,接过了画匣,让绣春先将此画带回嘉禾苑收好,只?是她更加想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了,干脆道:“谢大人若有?别的事,不妨直说?,正好我今日也有?事相求。”

谢枕川颔首,“那不如梨姑娘先说?。”

梨瓷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直言道:“谢大人可还记得西市那家集贤书斋,就是咱们先前买画的那家。”

谢枕川饮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记得。”

梨瓷又道:“集贤书斋的掌柜姓徐,我与她有?几分交情,听徐掌柜说?她家夫婿昨日便不曾归家了,今日一早,官兵和濯影司都去了书斋问罪,还听说?她家夫婿是得罪了谢指挥使,所以?将其带走。不知谢大人可知此事?”

谢枕川抬眼看?向她,“的确是本座授意。”

见他承认了,梨瓷反而放下心来,一脸信赖地?望着?他,“那就好,徐掌柜的那位夫婿现在应当无恙吧?”

……南玄心道不妙,北铭大约已经开始用刑了。

谢枕川轻咳了一声?,避重就轻道:“自是性命无虞。”

梨瓷单纯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那不知他们是如何得罪了谢大人,我回头知会他们,也好以后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