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固与?周澄筠端坐在主位上, 梨瑄坐在右下首,将左下首的位置留给了他们?。

梨瓷从来?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挽着谢枕川进来?之后, 便径直在娘亲身侧坐下了。

谢枕川也不在意,从善如流地挨着梨瓷在她身旁落座, 十分恪守赘婿本分。

女儿?虽与?新?姑爷姗姗来?迟, 在场也无人责问,梨固清了清嗓子,只是道:“坐下用膳吧。”

周澄筠笑吟吟执起银箸,“也不知?恕瑾爱吃什么?,这都是瑄儿?张罗的,看看可还?能入口??”

谢枕川扫了一眼, 深碗里是苁蓉爆羊腰,浅盘里是韭黄炒鸡子,汤盅里是磨菰蕈海参汤,就连冷盘都添了一道海蛎韭菜盒,似乎是漳泉那边的做法, 也难为他能在京师找人做出来?。

旁人兴许不知?,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桌上泰半都是壮阳的药膳, 揶揄讽刺之意十足。

梨瑄更是早有准备,公筷夹了一只羊腰子递过来?,稳稳递到谢枕川面前, “不过是粗茶淡饭,谢大人将就用些。”

谢枕川挪过了自己的碗,皮笑肉不笑地挡了回去,“谢过妻兄美意,可惜我正在茹素,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梨瑄立刻急了:你才需要呢!

谢枕川说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信,这人一看都不是吃素的,还?茹素,骗谁呢?

周澄筠也道:“恕瑾年纪轻,平日里公务又繁忙,怎的便开始茹素了呢,可是饮食不合胃口??”

她忧心忡忡地瞥向女儿?,该不会让小瓷也跟着啃菜叶子吧?

梨瓷的确在啃菜叶子,不过那片荠菜之下,还?藏了一片她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夹的蒸蜜藕。虽然比原先?在恕瑾哥哥那里吃的蜜煎雪藕差点了,但也足以解馋了。

她才嚼了不过两?下,却天降一双银箸,将她碗里已经咬了一口?的蒸蜜藕挑走了。

梨瓷的眼神?不自觉追过去,便对上了谢枕川好整以暇的眼神?。

她自知?理亏,立刻老老实实转头去吃荠菜。

谢枕川就着梨瓷咬过的地方,吃了一口?蒸蜜藕,这才道:“岳母大人不必多虑,只是感念菩萨赐下姻缘,所以茹素罢了。若非神?佛垂怜,小婿如何有幸得遇阿瓷为妻。”

梨瓷原本还?颇为不舍地看着自己那片蒸蜜藕,见他这样说,立刻又心疼起来?,替他夹了一筷子韭黄炒鸡子,“恕瑾哥哥吃这个,鸡子不算是荤菜的。”

谢枕川微微一笑,迎着她天真?无邪的眼神?,意味深长道:“既然是娘子心意,那我便受用了。”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话,梨瓷却莫名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再抬眼,却见谢枕川眸中笑意温和,进食的姿态也优雅而有礼。

嗯,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她收回眼神?,乖乖地开始吃自己的菜。

一旁的周澄筠见小夫妻感情甚笃,便笑呵呵劝道:“存了这份心便是好的。菩萨慈悲,最盼着你们?夫妻和顺、早得麟儿?,不必拘泥于茹素。”

“娘亲,”梨瓷只得红着脸承认,“是女儿?在观音座前发?了愿。”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自己在净明寺中焚香祈福,若早些得遇良缘,愿令夫婿茹素一年之事说了,谢枕川如今便是在替自己还?愿。

一旁候着的南玄也适时应声道:“我家世子……公子自半月前知?晓此事,已经戒了荤腥了。”

他也忧心忡忡的,世子这番入赘,信国公大怒,这世子之位将来?也未必保得住了。

满桌静了一瞬,皆被谢枕川的用心所感动了。

周澄筠亲自将那块羊腰子夹回儿?子碗里,“瑄儿?自己吃吧,莫要坏了恕瑾修行?。”

梨瑄也在思量,平白让夫婿茹素便也罢了,又因拜错了菩萨,平白将三月之期添作了一年,看来?自己的妹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他原以为谢枕川入赘不过权宜之计,如今看来?,竟然当真?是将妹妹放在心上的。

梨瑄心中五味杂陈,原本不喜膻味,此刻竟也捏着鼻子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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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之际,梨固搁下了碗筷,委婉开口?道:“我已令人备下了三日后的回礼,不知?恕瑾作何打算?”

谢枕川指腹摩挲着南玄方才端来的茶盏,一脸坦然道:“谢过岳父大人好意,不过小婿并无打算回门。”

他眉目中仍带着笑意,眼眸深处却有些黯然。

与梨府的温馨和睦、其乐融融相比,谢家却是高门深院,连风过都要沉闷些许。更何况如今已经入夏,梨瓷身上的“噬月”之毒,还?需前往易鸿山上的寒潭浸泡,方能压制毒性。

周澄筠见状,轻叹一声道:“如此也不是办法,信国公尚在气头上,不如备些薄礼先?去见长公主?”

“岳母大人不必忧虑,母亲那边,小婿已经安排妥当了,”谢枕川温声应道,伸手拂去梨瓷唇畔一点糖渍,“眼下还?是阿瓷的身子要紧。”

梨瑄自然是记得那一季一泡的寒潭的,原本也正欲提起上山之事,未料谢枕川竟也记得如此清楚。

他心中对谢枕川有所改观,此刻便诚恳道:“往年都是我陪小瓷一同上山的,明日不如也一道同行??”

梨瓷闻言,眸子一亮,连连点头。

若有兄长在,谢枕川总该收敛些……

思及此,她拽住谢枕川的袖角,努力地替哥哥找理由,“易鸿山终年大雪,山上没有什么?仆从,连做饭的厨子都难得,哥哥的厨艺尚可,便让他同我们?一起嘛,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若是在以往,梨瑄听闻自己咬给谢枕川做饭,怕是要专挑虫蛀的菜叶,此刻居然也附和地点了点头。

谢枕川却并不打算给他这个大显身手的机会。

他执起梨瓷的手,慢慢摩挲她的手指,语气比梨瑄更为诚恳,“易鸿山上我也去过的,还?算熟稔,也曾在山上给阿瓷做过饭。”

说到此处,他忽然偏头看她,长睫微微低垂,似乎透出一点委屈之意,“是我做得不好么??”

梨瓷自然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