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食指,轻轻拂去她唇边沾着的一点碎屑,又旁若无人地舔食干净,这才道:“你要招赘,我自然便?入赘了。”
一时无人说话,梨瓷颊边那抹绯色早已蔓延至颈间,浸透了动人的红晕。
院间梧桐疏影摇曳生姿,东墙篱笆上垂落的夕颜花串盛着盈盈月华,夜风拂过,暗香浮动,一切都美好得如梦似幻。
第101章 大婚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执起红绸的另一……
虽然并未广发请柬, 但这样?张扬的声?势,谢枕川要入赘的消息仍是不胫而走。
起初,众人还是将信将疑,可是听?闻消息是朱雀大街传出来的, 那?里的人非富即贵, 又没有多长一脑袋,谁会拿濯影司指挥使的名头开玩笑?更何况流言愈演愈烈却无人制止, 本身就是一种默许。
大家不禁肆意猜测起来, 梨府搬来朱雀大街已有月余,平日里从未走动过的邻居此刻也纷纷登门?拜访。
户部王侍郎是反应最快的一个, 当天便亲自登门?, 赠了一座价值连城的羊脂玉籽料送子观音像。
梨固自然不是贪财之人,但毕竟只是富商,不敢轻易拂了王侍郎的颜面,何况他一番话说得天花乱坠,什么自己与谢大人早有交情?,早知?谢大人和令爱这桩佳话, 甚至连两人婚书都是他亲自经办的。
他也摸不准这人说话几分真几分假,只得暂且收下这份烫手山芋,转身拿去东院询问谢枕川的意见。
“好大的手笔,”谢枕川打?量一眼这羊脂玉籽料的成?色,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伯父不必忧心?, 寻常贺礼按例登记便是。至于这些特别贵重…届时我再亲自派人处理。”
梨固立刻就懂了, 依言吩咐下去,只是又提起另一桩心?事,“成?亲那?日的宴席……”
照理来说, 这些人都送礼了,届时登门?赴宴,他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吧?
这不该来的要来,还有那?该来的呢,嘉宁长公主和信国公那?里,又该是个什么章程?
梨固虽未挑明,谢枕川已经知?道了他的担忧。
这两日信国公府屡次派人前来“请”他回府,让他“不要在外丢人现眼”,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父亲虽然还在气?头上,好在母亲松了口,成?亲那?日会来赴宴,给两人应有的体面。
他此刻便沉定道:“家父身体抱恙不便出席,只有家母赴宴。至于其余登门?的宾客,届时我同伯父一同迎候便是。”
见谢枕川已将诸事安排妥当,梨固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个女婿半个儿”,甚至觉得谢枕川比自己那?个好大儿还顶用多了,成?亲那?日有他镇着场子,想必出不了什么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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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日的功夫晃眼便过了,正值春夏之交,阴雨连绵,街巷草木皆蒙着一层湿意,偏生四月初二这一日转了晴,庭中花叶沐着晨光,枝头雀鸟清啼,一片日丽风清,熙和明快。
因是赘婚的缘故,便不必迎亲了,繁琐的流程也简化了不少,梨固和新女婿喜气?洋洋站在府门?处迎宾,庭中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就连门?口的石狮子都带上了大红花,好不喜庆。
谢枕川一袭大红喜袍立于石阶之上,难得见他着如此艳丽颜色,更衬得他姿容如玉,面容如琢,这般风采,哪里似入赘的姑爷,倒像画中走出的神仙人物,所立之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乃至拂过的风、融融的光,无不可以入画。
梨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与谢家交好的自然要前来道贺,政敌更是要赶着来看热闹。
如今的浙江布政使舒义,因与新任的礼部侍郎交接未完,尚未赴任,今日便不请自来登门?赴宴了。
上次谢枕川在金銮殿上阻他升迁路,事后自然有人将风吹到?了他耳中,此刻登门?,颇有些耀武扬威的意思?。他送来贺礼,说了些恭贺新婚之类的场面话,便忍不住讥讽道:“谢大人赘入了梨家的门?,自然是不缺银子,可也要体谅一下咱们?底下人的难处,莫要欺人太甚。”
谢枕川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你我都不缺银子,与其体谅你的难处,更应周恤社稷苍生的死活。”
说罢,他便侧眸朝一旁登记贺礼的账房道:“不知?舒大人送了什么?我日后也好还礼。”
那?账房先生大声?唱道:“辑里湖丝一匹、景泰蓝花瓶一对。”
“舒大人倒是事事当先,还未到?任,便已得了辑里湖丝赠礼,”谢枕川又淡淡瞥他一眼,“还是我误会了,其实是令堂的家底厚,亦或是令郎入赘了好人家?”
舒义被他这话说气?急,但是自己理亏在先,又知?道谢枕川惯来能言善辩,不敢反驳,只得硬挤出一个笑来解释道:“谢大人误会了,这辑里湖丝乃是下官受首辅大人的请托送来的。”
谢枕川仍然不打?算放过他,闻言轻笑道:“王大人既然有意相?贺,怎么不亲自来喝杯喜酒?”
“这……”舒义犹豫片刻,只得半遮半掩道:“首辅大人原本是要亲自前来的,只是今日出门?时不慎崴了脚,这才未能成?行。”
没办法,实在是王丘得知此事时,过于高兴了。
且不说谢枕川娶了一个商贾之女,于仕途上没有半分助益,甚至还是入赘,更莫说那?三月的休沐了,自己那?外孙的东宫之位,已经足以成?事。
他这几日做梦都能笑醒,今晨天未亮他便起身,迫不及待要看谢家的笑话,谁料乐极生悲,登车时踏空摔了下来。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大夫过来上了夹板,说要养三月才能好,都快要赶上谢枕川的休沐了。
舒义虽然极力替老师遮掩,仍然是瞒不过谢枕川的耳目,他此刻便微微笑道:“既然如此,也劳烦替我告慰王大人一句,安心?养病,少操闲心?。”
舒义毕竟不如王丘老辣,当着谢枕川的面,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讷讷应了声?“是”,灰溜溜入场了。
吉时还未到?,又传来一声?唱喏,“大皇子殿下到。”
大约是凑巧,褚萧和今日也着了身赤色蟒袍,他分明生得剑眉星目,只是眼底阴鸷太甚,站在谢枕川身侧时,通身的气?派便莫名矮了三分。
满堂宾客慌忙跪地行礼,“大皇子殿下千岁。”
唯有谢枕川长身玉立,大红喜袍上的金线龙凤呈祥纹样?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抬眸凝了一眼褚萧和的依仗,不慌不忙道:“不知?大皇子殿下今日拨冗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谢枕川今日是新郎,从辈分上来说,甚至还是国舅,的确可以不必行礼。
只是他言辞虽然恭敬,语气?却并不诚恳,分明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倨傲,气?得褚萧和暗自咬牙。
与舒义不同,他今日并不是来看热闹的。
见谢枕川今日意气?风发,那?一身大红喜服在褚萧和的眼中便愈发刺眼,仿佛在嘲笑自己为他人作?嫁。
他心?头愈发郁燥,“本王今日前来,自然是恭贺谢大人新婚之喜,莫非谢大人不欢迎?”
“微臣的确受宠若惊,”谢枕川微微侧身,仅作?了个引路的手势,“吉时将至,请殿下移步观礼席。”
褚萧和大踏步地往前,目光逡巡一圈,并未见新娘子,反倒是嘉宁长公主坐在上首,目光严厉地看着自己。
寻不到?想见之人,他朝长公主稍一欠身,便撩袍入座,靠坐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只等着吉时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