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一只寻食的小狗一般在他身上轻嗅,却始终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概是酒意壮胆,她扣住他的手,故意装出凶悍的语气?,“剩下的梨花酥呢?”

可惜声线过于清甜软糯,任凭如何?逞狠, 也没能添上半分?威慑之力。

谢枕川摊开修长的手指, 表情无?辜, 眼底漾着笑意,“大人?明鉴,的确是没了。”

“可是你身上的味道好甜, ”说?着近乎轻薄调戏的话语,可梨瓷满心都是那块子虚乌有的梨花酥。

谢枕川眉梢微挑,声音像是茶雾一般低低缠上来,透出一点撩人?的暗哑,“那不是桃花酥,而且,你不是说?不喜欢?”

梨瓷虽然醉得晕晕乎乎的,但对自己说?过的话还记得清楚,委屈地扁嘴,“我没有说?不喜欢,我说?的是‘不要吃这个’。”

“嗯?”像微醺会传染似的,谢枕川竟也认真地同一个醉鬼计较起来,不紧不慢地同她翻起旧账,“阿瓷没有不喜欢你最讨厌的谢家?哥哥么?”

他这话太拗口,梨瓷极为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仍旧反应不过来,干脆气?哼哼道:“顺天府的恕瑾哥哥就?是最讨厌的,我只喜欢应天府的谢徵哥哥。”

谢枕川微微一愣,声音更低了些,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为何??谢徵能够为你做的,谢枕川只会做得比他更好。”

梨瓷理直气?壮道:“谢徵哥哥那里的糕点比你多,而且他才不会那么小气?,管我吃多吃少。”

她又在心里悄悄补了一句,而且,“他”出身远不如谢枕川显赫,自己再多磨些时日?,没准就?能哄得他答应入赘了。

谢枕川原已经?做好了自省的准备,却不想听得的是这番直白得近乎天真的话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初识时对她无?意,也不知她病情,好在自己口味清淡,也不喜饴糖,才未惹出祸事来,如今竟成了她讨伐他的把柄,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他只得耐着性子哄道:“此事也并非我愿,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待你病愈,我亲手为你做梨花酥如何??”

梨瓷摇摇头,表示自己才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谢枕川又温声解释,“可是你方?才已经?翻遍了,的确没有了。”

梨瓷眨了眨眼睛,觉得他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但是又有几分?不甘心,便朝香几一指,任性道:“我现在就?要吃。”

谢枕川顺着她指尖望去,饶是他出身勋贵世家?,有时也不得不为梨家?的财大气?粗而折服。

香几上摆着一个缠枝葡萄纹的金胎西洋珐瑯盘,盘中盛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紫葡萄。

这三月的葡萄着实?罕见,便是皇帝点名要吃,也少不得要被御史弹劾劳民伤财。

谢枕川将那珐琅盘端了过来,搁在了床边的案几上。

盘中葡萄颗颗饱满如东珠,从遥远的西域运来,连果皮上的白霜都未曾破损,蒙蒙地沁着一层水珠,在日?光下泛出诱人?的光泽。

他忽地想起先前在应天府时,梨瓷满心欢喜地携着一枚荔枝跑来,要教自己怎么吃的情景。

谢枕川心中微微一动,起身去洗净了手,从枝头摘下一颗如珠似玉的果子,亲自为她剥起葡萄来。

绛紫色的葡萄落在修长如玉的指间,越发衬得那双手矜贵优雅。

翻手可为云、覆手可为雨,唯独不沾阳春水,此刻竟然极尽轻柔地将柔软的薄透的果皮剥离下来,露出珠圆玉润、完好无?损的果肉,汁水浸润下来,在他指间微微泛着光。

又降尊纡贵地托着那枚葡萄果肉,递到自己唇边来。

梨瓷下意识启唇,他的指尖便抵住了自己的唇瓣,微凉的葡萄肉被推进来,像是不经?意,又像是蓄谋已久的撩拨。

她仓促咬下,几乎擦过他的指腹,甜润的汁水在舌尖迸开。

这是她第一次未曾细细品味果肉的甜美,满脑子都是方?才唇齿间微妙的摩擦。

葡萄皮的颜色残留在指上,晕染出艳丽的玫瑰色泽,更像是透过指尖,沾染到了少女白皙柔嫩的肌肤上。

“甜么?”

那双凤眸的眼眸微微上挑,漆黑沁润,摄人?心魄,也好似葡萄一般。

葡萄的蜜汁还残留在唇上,梨瓷慌慌张张地点头,又补充道:“我吃好了。”

据传狐狸眼中至味莫过于葡萄,世人?言苏妲己祸乱朝纲,其蛊惑纣王,喂食的也是此物?,如今看来,却有几分道理。

既然哄得了佳人?欢心,接下来便到了进献谗言的时候。

“吃饱了便不要了么?”谢枕川注视着她泛红的脸颊,慢条斯理地用绢帕擦拭指尖,“阿瓷不妨说?说?,谢枕川到底是哪里不好?”

明明动作斯文克制,偏生被梨瓷瞥见他反复摩挲触碰过她唇瓣的那处指节,顿时连脖颈都漫上绯色。

他大约真有魅惑人?心的本事,那双手轻易便挑动心弦,不自觉地卸下了防备,说?出不理智的话来,“他哪里都好。”

“就?是太好了,”梨瓷低垂着眼睫,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像是缠着一团解不开的结,“他不会答应入赘的。”

谢枕川微微一怔,他五感过人?,耳力更是极佳,而此时此刻,却几乎要疑心自己听错了。

怔愣之后,甜蜜与欢喜便如春日?雨后疯长的藤蔓一般在心间肆意蔓延,只觉得她指间揉搓捻按的不是别的,是自己早已俯首称臣的心,不经?意便能将其揉圆搓扁,又簌簌开出花来。

“入赘”二字,初闻时只觉是妄语、是戏言,此时再听,已成了世间最动听不过的情话,哪怕还浸着醉意,也足以让他为此切切在心,神魂颠倒。

他喉结滚了滚,最终却并未说?出话来,生怕稍有不慎,便惊醒了这场美得醉人?的梦。

“可是……我也不想再离开爹爹和娘亲了。”

梨瓷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絮絮低语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以前很多从未在意过的事,又像是那些纷乱的思绪一直压抑在她心间,只是被有意无?意地遗忘了。

“我身子不好,还有余毒未清,那紫参也找不到,也不知还能活多久。”

“像现在这样?也很好。”

她忽地抬起脸,方?才那些烟霏露结的愁绪很快消散,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真心实?意,自得其乐道:“我很满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