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川并未应答,将血书与奏疏一并收入匣中,话锋一转道:“没什么,你今日登门,可是先?前所托之事有了着落?”

提到此事,谌庭又得意起来,他将那?箱笼打开,露出?里边黄绿相间、周身覆满鳞刺的异果来,“这黄梨可是南洋贡物,若非我亲自与那?使臣周旋,哪里能得来这许多?”

谢枕川挑眉,难得附和一句,“鸿胪寺少?卿,果真?是名不虚传。”

“那?是自然,”谌庭自夸一句,又问道:“听闻这南洋黄梨酸甜可口?,味美?香浓,莫不是送给梨姑娘的礼物?”

谢枕川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眼,意味深长道:“算是吧。”

“看不出?来,谢大人竟是个会讨义妹欢心的,还学会借花献佛了,”谌庭笑骂他一句,又忍不住打听道:“看来近日有所进展?”

谢枕川腕间的伤仍隐隐作痛,却抵不过记忆中那?抹温软触感,他压下嘴角的弧度,将身子往后?一靠,语调闲散,“干卿底事?”

谌庭果然被他骗过,促狭笑道:“瞧瞧,这就恼了。”

谢枕川懒洋洋睨他一眼,并不辩解。

谌庭只当?他费了这许多功夫,还没有什么进展,又暗自舒坦起来。他咳嗽一声道:“好了,不提此事了。我来了这么久,谢大人连盏茶都舍不得么?”

谢枕川抬了抬手,南玄连忙去沏了茶来,又解释道:“谌大人见谅,并非有意怠慢,世子这几日饮食清淡,连茶都戒了,是以此处也未备着。”

谌庭又抬头往谢枕川面前的桌案看了一眼,除了堆叠的文书,还有许多医书,一本手札摊开一半,旁边的茶盏里泡着一颗青青圆圆的果子,散发出?青涩的香气。

“若不知情,还以为你要弃官从医了”谌庭调侃一句,又道:“这是什么调养的法子?”

他正要捡了那?本医书来看,谢枕川已经眼疾手快将其抽走了,“没什么,先?师手札而?已。”

谌庭自然知晓谢枕川曾拜杏林仙手黄逸为师,更为好奇了,“我见上边写着黎檬子、蜜望、黄梨,这些果子也可以入药?”

谢枕川从容以对,“万物相生相克,皆可入药。”

谌庭又道:“那?‘清浊去腥’又是何效用?”

“你看错了,”谢枕川抬手合上手札,语气平静,“不过是生津止渴、健脾益胃罢了。”

第85章 及笄 好在也无人察觉他的失态,因为众……

隔日上朝时, 谢枕川便将这封仅写有?三十六个人名的“奏疏”带进了宫中,待到朝会散了,众人离去,他便转身去了御书房请求觐见。

御书房内暖风阵阵, 除却皇上惯用的龙涎香气, 还有?女子的脂粉气息,紧接着便是?惠贵妃矫揉造作的声音。

“臣妾知道皇上政事繁忙, 但也不可不顾惜龙体, 这是?臣妾花了三个时辰炖的桂圆莲子猪心,皇上可要?用一点?”

她此刻正依在?应天帝身侧, 手中捧着一碗精心炖煮的汤羹, 见谢指挥使?来了,便掩唇笑道:“谢大?人不是?正奉旨休沐吗?噢,瞧我这记性,这三日假期已?然结束了。”

她语带讥讽,谢枕川却连眼风都不曾扫她一下,只是?慢条斯理地向应天帝作出行礼之势。

应天帝也不想引火烧身, 赶忙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起来说话便是?。”

“谢圣上,”谢枕川未行跪礼,拱了拱手道:“恕微臣直言, 御书房乃圣上处理朝政的机要?重地, 后妃不应涉足。”

惠贵妃闻言, 眼中闪过一丝怨怼,何况谢枕川私下面圣,一准儿没什么好事。

她娇声道:“皇上, 您瞧谢大?人这话说的,臣妾不过是?关心圣上,特意送汤过来,怎的就坏了规矩呢?”

应天帝的语气里果然没什么责难之意,只是?道:“好了,爱妃有?心,这汤朕会喝的,只是?恕瑾说得也有?理,你暂先退下吧。”

虽是?如此,惠贵妃尤不知足,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反击道:“臣妾的确不如皇后娘娘贤良淑德,连二皇子昨夜高热不退,娘娘都能忍着不来惊动圣驾呢。”

这话虽是?对应天帝说的,她却又有?意无意地观察着谢枕川的反应。

只见谢枕川面色如常,置若罔闻,反倒是?应天帝听了这话,微微一怔,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

这样的事,梓童原先也是?做过的,她嫁入东宫时年纪实在?太小,莫说高热了,便是?长大?后来了癸水腹痛,她也要?红着脸唤自己回?来。

只是?后来……他羽翼渐丰,不再需要?长公主和谢家的助力;再后来,有?了心腹的大?臣,有?了心仪的女子,再见梓童,反倒成了一种屈辱。

自己身为九五之尊,却处处受先帝桎梏,被过继成为太子,娶谢流萦为皇后,就连立储之事,都要?受先帝掌控。

是?以他去坤宁宫的次数越来越少,早早与惠贵妃诞下长子,对王家也越发信重。

后来王家势大?,他不得已?又用起了谢枕川这把刀,与谢流萦的关系也好了些,只是?长子与嫡子之间足足十三年的年龄差,便是?横亘在?他与梓童之间的鸿沟。

大?约是?当着谢枕川这个国舅的面,应天帝不知怎的也有?些心虚,如此看?来,的确是?厚此薄彼了些。

他清了清嗓子,忙道:“恕瑾不必担忧,宫中御医诊治及时,昨夜二皇子的高热便已?退了。今日朕还特意派了太医院院使?前去查看?,并无大?碍。”

谢枕川依旧波澜不惊,甚至勾了勾唇笑道:“圣上乃真龙天子,龙恩浩荡,二皇子身为嫡子,吉人自有?天相。”

他又向坤宁宫的方?向拱了拱手,垂眸道:“皇后凤仪天下,该当六宫表率,贵妃娘娘虽然不如,也不必妄自菲薄。”

惠贵妃被这一番话气得咬唇,衣袖之下的手指都捏白了。

那谢流萦不过就仗着投了个好胎,她与皇上青梅竹马,这皇后之位本就该是?她的!

应天帝却只觉得谢枕川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妥帖,不偏不倚,公正无私,的确是?忠臣良将。

谢枕川又道:“只是?微臣今日确有?要?事禀报,贵妃娘娘还不走,是?要?干预朝政吗?”

惠贵妃气得跺脚,只是?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她再是?心有?不甘,也只能恨恨地瞪了谢枕川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御书房的门重新合拢,应天帝看?向谢枕川,正色道:“难得见爱卿如此急切,究竟所为何事?”

谢枕川从袖中取出一封奏疏,不疾不徐道:“微臣收到密报,本届春闱有?人徇私舞弊,未及开?考,已?内定了录取名册。”

应天帝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笑道:“爱卿会不会是?过于担忧了?这春闱还未开?始,说不定只是?一场误会。”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挥了挥手,催促小黄门快些去将谢枕川手中的奏疏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