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川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轻咳一声, 勉强止住快要溢出喉间的轻笑。
谢徵还?在继续道:“学生自幼便与梨府女儿相识,她年少懵懂, 处事稚嫩了些, 但性子是极好的,若是先前无意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海涵。”
“谢公子多虑了,”谢枕川勾了勾唇角,此番笑意却未达眼底,“如此看来, 谢公子对梨姑娘当真是青梅竹马,情?深义重。”
谢徵面色微微一红,并未否认,“让谢大人见笑了。”
谢枕川收了笑,表情?越发冷淡起来, 义正词严道:“大丈夫居于天地, 自当先立业后?成家。谢公子寒窗十年, 如今春闱将至,还?是多用些心思在读书上,莫要耽于儿女情?长, 一误前程,二负师恩,三愧族望。”
这番话?用词严厉而?恳切,以谢枕川的身份,能够对自己说这些,实在是肺腑之言了,谢徵听得面红耳赤,一时无言以对。
谢枕川见他?似有醒悟,语气暂缓,又道:“待你金榜题名,何愁没有良配?”
“谢大人说得是,”谢徵真心诚意地致谢,“学生谨遵教诲。”
谢枕川微微颔首,正色道:“既是如此,便早些回去温书吧。”
说罢,他?径直无视了先前“马车坏了”的闹剧,朝南玄吩咐道:“回濯影司。”
车夫转头?看着南玄,不知道这车是该坏还?是不该坏,正张口欲言,南玄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应声道:“是!”
谢徵再次拱手行?了礼,目送谢枕川离去。
车马辘辘远去,消失在朱雀大街的转角处,他?的脑海里忽然飞速地闪过?一个念头?:谢大人的车驾怎的停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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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瑄令人将那一包枣糕收好,又盛了些清淡的饮食上来。
他?昨日会见波斯商人打听紫参的消息,结果?却不如人意,妹妹虽然没有主动过?问,他?心中仍是多了些愧意,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又道:“哥哥总是管束你,小瓷可会怨恨我?”
梨瓷先将那一碗放了饴糖的白?及燕窝端给了梨瑄,听了这句话?,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哥哥怎么会这样想?”
那还?不是怕你被外人的甜言蜜语给骗跑了?
梨瓷接过?了汤盅,却没动,只是一脸哀怨地看着她。
梨瓷立刻端起自己那碗格外清淡的燕窝,舀了一大勺吃掉,坚决地表态,“哥哥对我这么好,做什么都是对的,不过?是一包枣糕罢了,哥哥在我心中,至少值一百包枣糕!”
梨瑄就这么轻易被妹妹哄好了,虽然只值一百包枣糕,但他?也?不嫌掉价,动手舀了一勺妹妹端来的燕窝吃了,只觉得甜津津的。
方才当着谢徵的面,他?有意未提梨瓷被长公主认作义女之事,这会儿才问道:“小瓷昨日赴宴,觉得如何?”
梨瓷如今长大了,也?学会了隐瞒自己的小秘密,只挑了好的说,“宴上人很?多,牡丹也?开得很?艳,我还?和一位姑娘比试了琴艺,为滢姐姐赢回了一株赵粉。”
听见周滢的名字,梨瑄便放下心来,又道:“每月初五相国寺内有万姓交易,谢徵初来京师,我打算邀他?去集市上采买些笔墨书册,也?算是应试前散散心,领略一番京师的风土人情?。我记得小瓷也?未去过?相国寺,可要一起?”
梨瑄平日里要打理梨家家业,也?算是日不暇给,难得哥哥有空带自己出去玩,梨瓷立刻想都没想地同意了,“好呀。”
只是她应下以后?才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初五……是明日么?”
“不错,”梨瑄见妹妹面露难色,又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他?虽然还?算中意谢徵这个妹婿,但还?是要以妹妹的心思为主。
梨瓷如实招供道:“明日恕瑾哥哥也?约了我。”
恕瑾哥哥……哼!
他?算哪门子的哥哥,实在是花言巧语、巧言令色。
梨瑄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沉了下来,勉强哼笑一声道:“这么巧?”
还?有更巧的。
“正巧他也约我去相国寺游玩,据说集市上有能载人的木鸢,我还?没有见过?呢,”梨瓷自认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便拉着梨瑄的手撒娇道:“哥哥,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梨瑄脸色不善,咬牙切齿道:“好啊。这等奇技淫巧,我也?从?未见识。”
明日相国寺的万姓交易上,最好是真的有能够载人的木鸢。
解决了明日赴约的难题,梨瓷立刻便开心起来,连嗓音都不自觉染上了几分雀跃起来,“哥哥最好了。”
一夜很?快过?去。
得知自家小姐今日要同谢大人还?有谢公子外出游玩,绣春激动得一夜都未睡好,梨瓷刚一睁眼,便看见绣春抱着好几身衣裙,站在一旁候着自己,迫不及待道:“小姐,奴婢方才出去走了走,今日的天气已经转暖了。这些都是新裁的春衫,您要穿哪身?”
这四人里头?,除却梨瓷,个个都是晨兴夜寐的主儿,梨瑄更是做主定在了辰时,赶赴万姓交易的早市。
梨瓷将醒未醒,闭着眼睛指了一件,绣春便将那一身苍葭色香云纱襦裙挑了出来,伺候小姐梳洗。
她服侍小姐净了面,又梳开那一头缎子般亮闪闪的长发,先行?一步替小姐犯起了难,“谢公子自幼便爱同小姐一处玩耍,如今八年过?去了,这等青梅竹马的情分竟也丝毫未改,实在难得。奴婢还?听说,谢公子做得一手好文章,想必新科及第也不是难事。”
梨瓷还?未睡醒,将她的话?听了个大概,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绣春又道:“但是谢大人待小姐也是极好的,莫说在应天府了,便是昨日的春日宴,也?对小姐处处维护。”
梨瓷支撑不住睡意,连连“点头?”,脑袋猛地一点,将自己惊醒了。
便听得绣春问道:“夫人常说选郎君需慎重,小姐,您觉得最打紧的是什么?”
梨瓷脑海里忽地浮现出一张脸来,世间万般笔墨都绘不出的丰神俊朗、芝兰玉树,最好看的便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一双凤眸,似笑非笑间偏偏漾出桃花潭水般的潋滟春意来。
她捂着忽然跳得乱七八糟的心口,连忙去服下了今日份的寒玉散,温凉的水滋润过?喉间,总算平复了些许。
她放下药瓶,胡乱作答,“……样貌?”
绣春没忍住将“二谢”比较了起来,仍未有定论,“若要论样貌,这两位也?各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