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雪虽然早有所料,见梨瓷当真不好了, 仍是仓惶出声。
梨瓷昏迷不醒,回应他的只有谢枕川冰冷的眼神。
那双高贵凛冽的凤眸此刻黑沉沉的,连怒气也被凝为霜雪。
绣春见小姐晕倒,本已经六神无主了,见谢大人来了,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哽咽道?:“谢大人,小姐方才吃了一块程公?子给的点心,便晕倒了。可是奴婢也吃了,里边分明没有糖啊。”
程立雪一言不发,呆呆立在原地。
若有得?选,他怎会对梨瓷下此毒手?
可这世道?,权势实在是太诱人了,冯睿才不过?随口一句话,便可请来名医为母亲治病,可保自己秋闱榜上有名,他甚至还许诺,若能让梨姑娘服下这颗药,他便有法子让她嫁给自己。
冯睿才还说,梨姑娘本身便有恙在身,只要自己按照他说的做,便是神不知鬼不觉,一定不会有人发现下毒之事的。
他受够了被人欺辱、漠视的滋味,不愿再做任人践踏的蝼蚁了,他也要站上高处,俯瞰众生?,手握权势,翻云覆雨。
至于梨姑娘……她那样善良,即便日后知晓了真相,一定也不会怪罪自己的。
而且自己一定会对她很好,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好,也算是弥补今日亏欠。
可是现在,他看到那样令人胆寒的眼神,谢枕川仿佛早已经洞悉一切,自己努力?掩藏的情愫、拼命挣扎的不堪、鬼迷心窍的行径,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他张了张口,却连想?好的分辩也无法说出声。
谢枕川将梨瓷圈在怀中,先抬手替她搭了脉,脉象虽微弱,好在暂无消散之意。
“先回嘉禾苑,”谢枕川重新抱起梨瓷,翻身上马,又摘下指挥使玉符扔给北铭,“去植杏堂请薛伏桂。”
听到薛神医的名头,绣春总算安心了几分。
谢枕川抱着梨瓷坐于马上,望向那两?篮点心的眼神冰冷至极,眼风扫过?程立雪,沉声道?:“将这些东西带走。”
很快便有人上来用绳子将程立雪绑了,他并未挣扎,只是看到那样睥睨的眼神,终于忍不住大喝道?:“谢大人,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跳梁小丑。”
谢枕川冷嘲一声,连半分眼神也未再施舍,只是抱紧了怀中的姑娘,稳稳纵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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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影司在有人晕倒的第?一时间,便驱散了无关的百姓,清理出车道?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谢枕川便已经纵马来至了广成伯府侧门,白?玉骢似是知道?主人焦急,高高抬起前蹄,居然径直跃上了侧门前阶。
门房惊得?跳了起来,正?要训斥,却瞧见马上是府中的表小姐和借住府上的濯影司指挥使谢大人,连忙又将大门推开了些。
白?玉骢长?长?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正?要一个?俯冲,却发现主人已经紧紧勒住了缰绳,抱着怀中的姑娘下了马,似是嫌弃地看了自己一眼,又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应天府里的名医已经接连来过?了,可看了糕点又把了脉,俱是束手无策,最多能够诊出梨瓷身有宿疾又中了剧毒,却连个?能说出此毒名称的人都没有。
谢枕川挥退了那些庸医,看着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目、面色如纸的梨瓷,对候在门外的南玄道?:“去方泽院取一丸回生?丹来。”
回生?丹是宫廷秘药,据说哪怕是剩不到半口气的人,服用一丸也可暂得?续命之机,历朝不少皇帝都是在这丹药的效用下留下了遗诏。
听到这三个?字,南玄惊得瞪大了眼睛,左右看了看,幸好没什么人。
他压低声音回道?:“世子,您是不是记错了?这次南下咱们未带此药啊。”
看来世子当真是关心则乱了,不仅在外提及此药,甚至还罕见地记错了事情。
“我?很冷静,”谢枕川淡淡开口,只是隔着窗棂,看不清他的神色,“那便令人去熬参汤来。”
南玄在脑子里快速理了理库房单子,总算是想?起来了,“上次梨姑娘送来的那棵野山参?”
那还是一个?月前世子为救梨姑娘落水,隔日伤寒的时候,梨姑娘送来了一株野山参,据说是从植杏堂薛神医处买来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一钱参汤便可吊一日的命。
这个?世子倒是记得?清楚。
谢枕川“嗯”了一声,“还不快去?”
南玄麻溜儿地走了,又有濯影司的人来报,程立雪在下狱后,还未用刑,便一改先前英勇无畏的样子,哭天抢地幡然悔悟地招了,可冯睿才怎会将重要的事情告知于他,下的是什么毒,有什么目的,要如何才愿意拿出解药,皆是一问三不知。
从积云山赶到广成伯府少说也要两?个?时辰,谢枕川却是连半刻也不愿再等了,他令濯影司的人和绣春一起在此处守着,便亲自策马去了冯府。
像是知道?有人要来,冯府的大门紧闭,谢枕川并未下马,差随行的濯影司卫前去叩门。
过?了许久,漆金大门总算打开一条小缝,门房探出头来,笑呵呵道?:“谢大人来得?不巧,今日休沐,我?家大人不在。”
谢枕川自然听得?分明,勾唇笑了笑,亲口问道?:“他去了何处?”
那门房装傻不答,只一味作出数钱的手势。
叩门的濯影司卫扭头一看,见谢枕川点了点头,便递去了一两?银子,那门房还嫌少,到底是在看濯影司的名头下,不情不愿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去了城西储园。”
储园是应天府中极为有名的一处私人园林,无人知晓它真正?的主人是谁,只知园内雕栏砌玉,金碧辉煌,便是园内随处可见的一块太湖石,在外便能够卖出近千两?的高价。
根据濯影司先前的情报,看来这园林主人便是城中集贤书斋的幕后老板,冯睿才了。
谢枕川调转马头,淡淡道?:“他方才用哪只手接的银子,便剁了哪只手。”
白?玉骢奋蹄而去,前一刻还听得?大门内传来的惨叫,后一刻已将这幢宅子远远甩在身后。
第61章 解药 像是失而复得,又像是什么也未曾……
储园外重兵把守, 闲人?不得入内,不过濯影司指挥使?是冯大人?今日相邀的贵客,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
谢枕川穿过垂花门?,浓烈的脂粉气?息已经压过了园中花香, 此间一派灯红酒绿, 歌舞升平,冯睿才坐于席间主位上, 面?前是珍馐美酒, 怀中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丝竹管弦之声?四起, 舞女们身着热烈的波斯舞裙, 踩着乐声?上前,更有好几个?不长?眼的扭着腰肢,直往这位年轻俊美又位高权重的大人?身上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