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也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互相缠斗的两条龙,一丝奇怪的感觉爬上心头。她来不及细想,转回头,双手握住沅笙的手掌,将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输送进沅笙体内。
随着力量的涌入,沅笙慢慢睁开双眼,却还是感觉到四肢无力,她靠在凤音怀中,费力的开口:“怎么……回事……”
“少主……”小安的声音有些哽咽:“您感觉怎么样?”
凤音也看向靠着她的沅笙,喜极而泣:“君座,君座!”
沅笙目光越过小安,看向谷中斗在一处的两条巨龙,当她看清那条银白色的天龙时,心脏猛的收缩,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条银白色的天龙,他身上的气息太过熟悉,熟悉到他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轻易的牵动她的每一根神经。
沅笙心中涌起恐慌,她不自觉的紧缩起手指,突然挣脱开凤音的怀抱,向前两步,却最终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君座!”
“少主!”
凤音和小安赶忙跑到她身边,将她扶起。
“不要…”沅笙喃喃道,她的声音很小,像是雪花飘落在一汪湖泊,激不起一丝涟漪。她不要他帮她,她不要他救她,她不要亏欠他!她的目色空洞,此时那银白色天龙的身上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不要……”她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她不要他再为她拼命,她不要他再为她受伤,她不要他为了她而死!
一声巨响从天空中炸开,那银白色的天龙最终将龙魇死死缠绕,挟裹着它朝谷中湖底急速坠去。
“不要!”沅笙终于大喊出声,鲜血随着她的嘶吼喷涌而出,重新染红了脚下的大地,宛如盛开在焰火之中的七丝魔鸢花,凄然又绝决。
白色的光芒大盛,从谷底湖中暴映开来,照亮了整个山谷,谷中的火焰瞬间尽数熄灭。
湖中传出一声凄厉的龙鸣,让闻者不禁心生恸悲,光芒散尽之后,整个休极渊重新归于平静。
“轻舟!”沅笙哭喊着,却再也得不到一丝回应。
须臾,一道透明白色的身影从湖底破水而出,立于半空。
沅笙踉跄着向那身影跑去,停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仰着头看他。
千年前她只一眼,心中就对面前的青年情根深种,而后沦为凡人,当他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情不自禁的爱上了他,她一直以为自己爱他爱的纯粹又毫无保留,可是从始至终,却一直是他,为她受尽苦楚,费尽心思的为她付出。
可是她却一直耿耿于怀他曾经的背叛,她知晓他的苦衷,知晓他的不知情,也从未体谅心疼过他。
他为她舍命护魂,为她违逆天君,为她拔下逆鳞,为她擅动天罚印,至此种种,她却一直觉得他是愧疚。她恨他的欺骗,恨他的不懂她,恨他的自作主张。
可是她却从未想过,原来自私的那一个,一直是她。
如今,偏要到如今,他又一次为了她,化出原身,以命封住龙魇,她才开始明白……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沙哑,破碎不堪:“轻舟……”想要说的那些话,尽数哽咽在喉咙之中,半点张不开口,她浑身颤抖,连站也站不稳。
小安和凤音站在她的身后,两个人默契的谁也没有上前。
半透明的穆轻舟翩然落于她的身前,还是那样一尘不染的洁净白袍,还是那样的眉目俊朗,如同千年前她见到他的第一眼。
穆轻舟的脸上带着她熟悉的温和笑容,眼中是浓不见底的深情柔光,他慢慢的抬起手,似乎是想要去抚摸沅笙的面庞,可那手掌却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直直的穿过了她的脸颊。
他的笑容中带了一丝苦涩,微垂下眼眸,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化作点点光斑,他抬眸看向沅笙,语气是那般深情又哀伤:“沅笙,这一次我真的不能再缠着你了,你终于不用在烦恼与我了……”
她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滑落,她的胸腔不停的起伏,声音里带了抑制不住的颤抖:“事到如今!你还要同我讲这种屁话吗!”
穆轻舟微微一愣,随即扬起一个灿烂笑容,声线是那般清澈干净,温柔动听:“那我换一句好不好,”他轻轻靠近她的额头,虽然知道无法触碰到她,却还是做出了一个亲吻的动作:“沅笙,我爱你……”
随着他尾音的落下,他的身躯终于消碎成无数光点,飘散在休极渊山谷上空。
沅笙坐在巨大无比的轮回树下方的石桌旁,手中端了一个茶盏,默不作声的吹着茶盏中萦绕而上的水汽。
水汽将她的面容若隐若现的遮蔽,看不大分明她面上神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对面坐着的冥界司君艼柃,半眯着眼睛看着她,手中把玩着一枚银白色的月牙形鳞片。
“魔君,当初三殿下用逆鳞来换青行灯,如今这青行灯还留在天族,我也不好去讨要,你现今空手而来,便想要跟我取这逆鳞是否有点欺人太甚了些?”艼柃慢慢悠悠的说道。
沅笙并未做声,只慢慢饮着手中的茶。
艼柃看她的样子,心中划过一抹慌乱,他将手中的鳞片紧了紧,咳嗽两声又道:“再者说了,三殿下死……”
一道凌厉的眼风扫来,艼柃硬生生的将那个“死”字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是出了那样令人惋惜的事情,不过即便是想要令三殿下再回来,也合该是天族来操心这事,魔君又何必来趟这浑水。”艼柃也端起面前的茶杯嘬了口茶,透过袅袅雾气觑着对面沅笙的表情。
沅笙将手中的茶盏放置于桌面之上,混不在意的拂了拂腿处裙摆的褶皱,淡淡开口:“天界要如何,与本尊无甚干系,本尊今日来与司君换这逆鳞也并不是空手而来。”她说着缓缓从袖中掏出一个玄色檀香木的锦盒,轻放在桌面之上。
“龙魇之角,不知道用来换你手中的逆鳞,司君觉得如何?”沅笙抬起眼看着艼柃道。
艼柃的身躯猛的一震,微瞠着双目,嘴唇颤抖了半晌,最终吐出一句有些不大连贯的话来:“你、你你你你你说什么?龙魇之角?魔、魔魔魔魔魔界的那个根源,龙魇的角?”
沅笙单手支头,像是很满意艼柃这个反应,勾起嘴角笑了笑,点点头:“正是。”
龙魇,乃是九州四海魔源最盛之物,魔界因为有它,生机勃然,奇花异树,珍惜灵兽甚至不亚于天界,传闻它身上的一片鳞片都蕴含着无穷的力量,遑论说是一支角?
艼柃咽了咽口水,将视线下移至那玄色的檀木锦盒之上,微有些颤抖着双手便要去触摸这个锦盒。
沅笙抬起手掌将锦盒按住,眸色清冷的看着他:“司君还没说,愿不愿意换你手中的逆鳞。”
艼柃的手伸至一半,又悻悻的缩了回来,他轻轻咳嗽一声,故作镇定道:“魔君说是龙魇之角便是龙魇之角?换与不换,也得先让本君看个分明吧。”
沅笙并未在意,只挑了挑眉,一只手将那锦盒的盖子滑开一般,随着锦盒盖子的滑开,一股浓重的气息盘旋而上,艼柃面色一白,只见到那锦盒里瞬间窜出一条黑色的雾龙,澄黄着双眼,冲着他怒目而视,而后嘶吼一声便要朝他袭来。
他身后站着的春雪面色一变,刚要上前,沅笙轻笑一声,略一抬手,那烟雾聚成的龙消弥而散,锦盒之中露出半节墨黑色的龙角来。
春雪怔愣在原地,看了看沅笙,又看了看面色微白的艼柃,俯下身来:“司君,您不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