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可能仅仅是将他当作一个近来十分喜爱的玩物,她可以宠他,也可以爱他,可是那种爱,也许就像喜欢一朵奇异的花,一只会说话的漂亮鸟儿,一个十分罕见的玉件儿一样。当有了其他的替代品,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将他弃置一旁。
所以,那个时候天君对他说,九龙嗜灵镜可以削弱她的修为,他其实是存了私心的。
他想,也许当她没有那么强,当他可以保护她了,那么她对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更依赖一些,那么自己陪在她身边的时间是不是就可以更久一些。
一直到没进入这个幻境之前,穆轻舟其实心中也并无什么太大的自信。
因为再见到她,她还是如他初见她时那般,清冷无情,眼中一片荒漠。
他来冥界寻她,本也是抱着死的决心。就算她心中恨意难泯,将他一剑杀了,也好过他心中终日的煎熬与难耐。
他已经找到她了,他断然不会因为她的几句冷言冷语,便就此离开。
他爱她入骨。从那天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空无一人的修罗大殿之上时,便笃定不移。
只是,他没想过,原来,她心中也是这般爱他。
穆轻舟的心灼热疼痛,他此刻见到这样的情景,却宁愿沅笙一直像他所想的那样,并没有那么爱他。
因为这份爱,更加让他悔恨莫及,想要将自己杀死一万遍都难以抵消。
他对不起沅笙对他的感情,他不配沅笙如此将他放在心上。
穆轻舟面上划过两道泪痕,他的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他觉得此刻痛苦万分,生不如死。
那面前的青年看到穆轻舟如此模样,有些诧异,面上露出微怔神色,有些木然的回头看了眼沅笙,冲着她比划了一下脸,无声的用口型说着:“他哭了。”
沅笙愣了一下,偏过头看了看面色苍白如纸站在原地的穆轻舟,心中划过一丝异样情绪,对着那青年招了招手,用口型回他:“疯子吧?别理了。”
那青年又回过头看了看依旧站在原地未动,紧闭双眼的穆轻舟,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冲着沅笙走了过去:“看上去挺斯文儒雅的一个人,居然是个脑子坏掉的。”
沅笙将手里的木盆递给他,牵起那幼童的手:“唉,谁知道呢,因为这个疯子,我衣服都没洗完。”
那青年一手端起木盆,另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揽住了沅笙的肩膀,笑道:“没关系,回去之后,剩下的我来洗。”
沅笙也笑起来,像是穆轻舟的出现和这一小段插曲完全不值一提:“那你来洗衣服,我做些什么犒劳你呢,红烧鱼好不好?”
“好耶好耶!晚上有鱼吃喽!”梳着一个小髻的幼童欢呼雀跃起来。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清澈的河流之上,闪耀着点点光芒。
河水潺潺流动,是最为动听的歌曲,不远处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将整个世界渲染的宁静又安详。
穆轻舟张开眼睛,看着夕阳下那三道身影,平凡朴素,却又透着无法言语的幸福之感,像是真正再普通不过的一家三口。
穆轻舟一直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沅笙,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负你。
走出一段距离,沅笙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她微回过头,深深看了穆轻舟一眼。
那青年眼中的神情太过于沉重哀伤,让她的心不禁跟着有些揪痛,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兴许是日子过的太过安逸,所以当她看到这么悲痛的眼神时,产生了一些同情之感吧。
沅笙将头转过来,轻轻摇了摇,唉,一个疯子而已,自己做什么这么在乎。
她微微偏转过头,看着身旁的相公,其他人与她又有什么相干呢,只要他陪在她身边,她便觉得幸福知足。
夕阳的余晖将身旁的青年镀上一层柔和光线,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粗布麻衣,臂弯处还端了个木盆,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是在她眼中,却胜过世间的一切。
心中荡起一圈一圈的暖意,沅笙的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弯起。
那青年看到自己娘子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也笑道:“今日怎么了,这般看着我。”
沅笙也回握了两下他的手,柔声道:“没什么,就觉得现在这样子真好。”
青年宠溺的冲她笑笑:“傻娘子。”
唤做阿陵的幼童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他手中不知何时握了好几根狗尾草,正笨拙的编着什么。
沅笙走到他身边,弯下身看着小小孩童一张白净可爱的小脸皱成一团,揉了揉他的脸道:“阿陵在编什么?”
阿陵抬起头,水葡萄一般的黑眼珠转了转,小小的眉头蹙着:“今日学堂上的阿雾编了一只小兔子,我瞧着可爱极了,也想编一个。”
沅笙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那你怎么不叫阿雾教你?”
阿陵轻哼一声,撇过头去,有些赌气:“阿雾小心眼,她说那兔子是她花哥哥教她的,她不教给别人。”
那青年走过来,一只手有力的将阿陵抱起,托坐在他的肩膀:“小兔子有什么稀奇,回家爹爹教你一个厉害的。”
阿陵眼中流露出大大的惊喜,稚嫩的双手抱住那青年的头:“爹爹,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爹爹何时骗过阿陵。”那青年笑道。
沅笙将青年手中的木盆接过来,三个人有说有笑的朝着村中走去。
穆轻舟慢慢地从一棵大树后走出,看了看地上遍生的狗尾草,他弯下腰摘了几根,拿在手中。
兔子么。他笑了笑。
……
沅笙第二天见到穆轻舟的时候,手中正在补她相公阿艌胳膊肘破了个洞的衣服。
她其实并不太会什么针线活,但是衣服破了一点,又不能扔掉,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缝缝补补穿过来的,所以她也只能慢慢去学。
阿艌在家的时候,这些琐事其实也不大用她来做,只是他白日里要去镇上制墨,晚上回来还要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看着他那般辛苦,她心里总是不大好受。
沅笙心里开始胡思乱想,本就不擅长针织又有些走神,果不其然,便听到她小声的“啊”了一下,银针将纤白的指尖刺破,一滴血珠从指尖冒了出来。
沅笙皱了皱眉,刚想将手指放到嘴里,下一瞬,她的手便被一个人捉了去,耳边立时响起一个温润好听的男声,带着一丝责备,却显得那语气更加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