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放眼望去遍地帐篷,供重伤无法转移的伤患紧急救治,环境实在恶劣。
他试图让姜止改变主意:“雨太大,气温越来越低,待一晚会感冒的。”
姜止坚持:“我就在这里等他。”
白景实在拗不过,选了个不妨碍救灾工作的地方搭好帐篷,又去车里取了饼干和矿泉水等,道:“姜少,进去吧。”
姜止站太久,脚麻,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缓慢,不留神摔了一跤,满身泥泞。
夜色越来越沉,这一方天地却灯火通明。
夜半时分,惊雷响彻山头,闪电划破天幕。紧接着,声势浩荡的泥石磅礴而下,垮塌过的山体再次滑落。
姜止被那动静震得心尖发颤。不多时就听到有搜救人员牺牲的噩耗。
他心中咯噔一声,不知为何,泪水夺眶而出,却死死抿着唇不发出声音,远远地望着落在光里的硕大雨滴。
一夜奔忙,隔日破晓,雨势渐小,更多的人被挖出,死亡名单不断上升,姜止心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喘不上气。
他很争气地没感冒,但吃得少,睡不着,不过一晚,人就憔悴了不少。
又两天,搜救工作基本完成,哄闹的场地突然寂静下来,显得不愿离开的姜止形单影只。
一名满脸倦容的消防员跟他说:“所有人都被找到了。”
但没有沈星楼。
姜止瞬时慌了,抓着他的手祈求道:“沈星楼还没有,他也被埋在里面了,你救救他好不好?我求求你,你们再找找……”
说着,他摸出手机给消防员看截图:“你看,他给我发消息的时候就在这附近,拜托你们再找找……”
话音未落,消防员的对讲机里突然传来战友的声音,说山的另一边发现一辆埋了一大半的小汽车,疑似有人被困。
消防员回复一声「马上到」,眨眼就跑不见了。
姜止眼底燃起希望,紧攥着白景的衣袖:“是他!一定是他!”
白景颔首,开车载着姜止追随搜救队去山的另一边。
由于车辆配置一般,他们慢了许多,抵达目的地时,正好听到随行的医生宣布:“没有生命体征了。”
刚下车的姜止心口一凉,身形摇晃,险些摔倒,好在白景扶住了他。
姜止哑声说了句谢谢,安慰自己:开车经过这里的不是只有沈星楼一个人,他不会死的。
脑子里的想法才闪过,却听有人问:“死者叫什么名字?”
一名消防员答:“叫什么星,从车里捡出来的身份证损毁太严重了,看不清。”
姜止心下猛地一沉,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线,自我开导:名字里带星的人那么多,一定不是沈星楼,不是他……
还没构筑好心理防线,另一名消防员说:“地址勉强能看清,这是……锦城云什么苑?”
云景苑。
姜止脑海里蹦出这三个字,周身力气好似瞬间被抽走。
他勉强稳下心神,踉踉跄跄地朝担架走去。
医生拦住他:“这位先生,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姜止喉头发紧,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声音:“我、我是他爱人。”
医生面上掠过沉痛,收回拦他的手:“节哀。”
姜止的眼泪倏地涌出来,如断了线的珠子。
担架上的白布被揭开,死者面目全非,脸被破碎的车窗玻璃扎得没一块好肉,脑袋兴许是被石头砸中,凹陷进去变了形。
血污混着泥浆把西装和衬衫染得看不出颜色,健硕挺拔的身材依然傲人,与沈星楼别无二致。
姜止捂住嘴,哭声断断续续地从指缝里泄出,那种压抑的伤心与疼痛,堪比钝刀子割肉。
他不敢再看那张脸,啜泣着:“沈星楼,沈星楼?你别闹了,快起来,我们一起回家,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无人回应,姜止愣了愣,随即拔高音量:“你起来啊!”
“沈星楼,你答应过我的,要一辈子对我好,你怎么能食言而肥?我知道我以前混蛋,但我在改了啊,你别放弃我,好不好?”
“沈星楼,起来!别闹了,别不理我,你再装死我就不理你了,星楼……”
声音逐渐变小,四面八方涌来的绝望压得姜止几近窒息,他跪倒在担架前,眼泪砸在地上。
肩膀忽地搭上一只手,他下意识地以为是白景,轻声道:“星楼睡着了,我陪陪他,你走远一些,别吵到他。”
他身后的男人心口一刺,透骨的疼伴随着说不清的庆幸与愉悦,五味杂陈。
他用力抿了一下干裂的唇瓣,温声道:“姜止。”
沉浸在悲伤里的姜止没听见,清澈的眸底一片死灰,那人只好换了称呼:“乖崽。”
姜止一震,「唰」地转过头,望着眼前狼狈不堪的男人,嗓子像被人掐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那人极其缓慢地蹲下,大掌拂去他脸上的泥:“我在这里,别哭了。”
姜止抖着手指去描绘他的眉眼,含着泪笑:“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沈星楼小心地把姜止揽进怀里,本想好好安抚。但他被埋了之后自己爬出来,费力走到这里,身体早已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