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可她还是不肯信,挣扎着往起爬,却被身上的镣铐拽得重重跌回草堆。 头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

“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刺伤姐姐......我就是心里难受、我想见见你我气不过为什么这一切都是姐姐的,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 她摇着头,眼泪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婚后的生活会这般痛苦,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嫁! 她后悔了。 好后悔......当初没有听阿姐的话固执对嫁给他。 他对自己没有半分好了。

“殿下,您听我说,那天是我糊涂了,是我被嫉妒迷了心窍......我不该去伤王妃,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朝着陆景渊的方向跪下来,膝盖在草堆里蹭出两道印子,镣铐在脚踝上勒出的红痕渗了血,她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殿下,求您饶了我吧!我还怀着您的孩子啊......虽然孩子没了,可我还能给您生啊!我还能学幼宜娘娘的样子,给您煮茶、调香、给您暖床......我什么都能学,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的额头磕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很快就红了一片,甚至渗了血。

可陆景渊只是垂着眼,看着她散乱的头发,看着她洗得发白的衣袖,看着她腕间那只他送的翡翠镯子。

“塞北那边递了文书。陆景桓要一个交代。” 连翘的哭声顿住了,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她抬起头,脸上又是泪又是血,望着陆景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希冀也灭了,只剩下绝望的灰:“所以......您就选了牺牲我,是吗?”

陆景渊没答。 或许是,或许不是。可事到如今,答不答又有什么意义? 连翘行刺塞北王妃,本就是死罪,更何况陆景桓握着兵权,朝堂上盯着那的人又多,他除了给塞北一个“交代”,别无选择。

只是心里那点沉郁,像被雪压着的梅枝,闷得发疼。

他走上前,接过内侍手里的托盘,蹲在连翘面前。 白瓷碗递到她唇边时,她浑身都在抖,却死死闭着嘴,牙齿咬得咯咯响。

“殿下,”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里有恨,有怨,却更多的是不甘。 “我到死都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沈幼宜?我掏心掏肺对您,难道还不够吗?”

陆景渊的心被这句话刺了一下,指尖微微一颤。 他想起她刚与自己成亲时,怯生生地捧着亲手绣的荷包,说。 “殿下若不喜欢,我再绣便是”;想起她学着幼宜的样子煮茶,被烫了手也不敢吭声,只把通红的指尖藏在身后;想起她得知有孕时,眼里亮得像落了星星,小心翼翼地问“殿下会喜欢这个孩子吗”......

那些细碎的、被他忽略的瞬间,此刻突然涌上来,堵得他喉头发紧。

“喝了吧。也能少受点罪。”他别开眼,声音哑了些, 连翘看着他避开的脸,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好,我喝。” 她没再挣扎,张开嘴,任由那碗清液滑进喉咙。

药味很苦,顺着喉咙往下烧,灼热难受,烧的喉咙滚烫。

她看着陆景渊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唇,看着他耳尖那点不易察觉的红。

原来他也不是全然无情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气若游丝。

20

“殿下......若有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你了......”

连翘躺在地上,看着屋顶缝隙漏出来的光刺对眼睛有些疼。

忽然想起新婚夜他给她画眉的样子。 那时他指尖虽凉,眼神却软,她还傻傻地以为,日子总能过好的。

血还在淌,烫得像火,烧得他心口那道旧疤跟着疼起来。

“对不起......” 连翘摇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脸颊,像要最后描一次眉。 “殿下,我总学不像她...... 可这孩子,我是真心想留着的......”

她的手垂下去。 陆景渊僵在原地。

直到内侍小心翼翼地提醒“殿下,该走了”,他才猛地回过神。

他伸手,轻轻合上了连翘的眼睛。 她的眼皮很薄,像片脆弱的花瓣,指尖触到的地方,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走出柴房时,雪还在下。

陆景渊站在雪地里,看着那片刺目的红,突然觉得眼眶一热。 他抬手去擦,才发现是泪。 他竟哭了。

重来一世他以为自己能够对得起所有人,以为自己能给连翘幸福,给她快乐。 他终究还是负了她。 这世上的债,怕是再也还不清了。

他为连翘立了一座碑。 他张了张嘴,看着那墓碑干裂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说什么呢? 说对不起?说他后悔了?说他其实......并不爱她?

连翘死了,死在他怀里。

他利用了她。利用她那双偶尔神似幼宜的眼睛,利用她全然的、赤诚的痴心,来填补自己彼时被权力欲望和求而不得灼出的巨大空洞。

他给她虚假的柔情,许她空洞的未来,让她活成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最后还为这虚妄赔上了性命。

而他呢?他以为的深情,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懊悔的,或许不仅仅是连翘的死。

他懊悔的是自己一步步走错的整个人生。

风声渐大,吹得他眼眶酸涩难忍。

他恍惚间,又回到了多年前南朝皇城的那个雪天。 幼宜穿着红裙,站在宫墙下,雪落在她乌黑的发间,像缀着的星星。 她递给他一个平安符,耳尖红得剔透,声音比春风还软:“景渊哥哥,保佑你平安。”

他当时心里揣着的是宏图霸业,是塞北万里江山,嫌那儿女情长绊手绊脚,甚至觉得她那点心思,于他的大业而言,微不足道。

于是他推开了。

用最伤人的方式。

后来,他亲手将她送到了自己弟弟身边,只因父皇一句“得公主者得天下”。

他那时竟还觉得是牺牲了小情,成全了大谋。 愚蠢!何其愚蠢!

如今他才看清,他推开的是怎样一份赤诚真心,错失的是怎样一个本该温暖相依的余生。

“幼宜......” 他曾经以为夺回权力就能夺回一切。

可现在,连翘用命让他看懂了,权力倾轧之下,人命轻贱,真心更是可笑。

他争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最后得到了什么?一座孤坟,满身萧索,和一个再也回不去的人。

他好想回到前世......不,甚至不用前世,就回到在南朝的那些年,回到一切错误尚未发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