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负手立在他身前的萧然面无表情,他忍着刺痛哑声开口,不得不摆出部族之间千丝万缕的那一套说辞,可萧然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休戈一路奔波,回来总要休息,不见也就不见了,若真是有什么要事,你可以去狄安等候。”

萧然极少在人前直呼休戈名讳,休戈平日里不修边幅,少有君王的架子,他总是能维护就多维护一点,但是眼下,他不想再这么做了。

萧然像是个看守领地的雄兽一样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他将“休戈”这个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他目光森然的仰起脑袋和穆沁对视,垂在他肩头的一缕黑发夹带着卷曲的褐色发丝,那是休戈同他结发的印证,也是他最有力的一张底牌。

他是北原的殿君,他和休戈一样是北原的君王。

休戈此次过崇关之前,特意将国中方印与虎符全数交予他手,单论起身份高低,即便是身为王族血亲的塔拉也要对他俯首称臣。

所以他有权利将扈达部直接遣走,甚至不需要为此给出任何理由。

这是休戈予给他的,在北原的国土上,他不用顾忌大局,更不用为了所谓的和气去忍气吞声。

何淼淼刚入北原宗室那会,朝中曾有人愤愤不平的给休戈上书,后来阿斯尔入宫为储君,萧然一个人搅得北原王室掺进了两个毫无关系的血亲,纵使北原民风再怎么开放,也难以教所有人心服口服。

他是这一切的众矢之的,他曾被那几个上了年岁的老爷子堵在书房里耳提面命,足足待了两个时辰也脱不开身。

休戈在这件事情上格外蛮横,休戈下朝之后得知了情况,立刻说一不二的当场翻脸。

萧然是被休戈硬闯进书房里扛出去的,那几个看着休戈长大的老爷子气得痛心疾首,最后还是塔拉出面,才勉强哄得那些人安生下来。

“所以,阁下请吧。营中诸事繁多,我就不送了”,萧然沉下语调,缓缓开口。

他眉眼间透着罕见的凌厉,瘦长的指骨在背后紧攥成拳。

萧然挺直了脊背,尤为坦然的接收着穆沁的愤怒,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可能真会搅得扈达部同昭远离心离德,可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瞻前顾后了。

他不需要母仪天下,不需要忍辱负重,更不需要为大局做出什么牺牲,有休戈在,他只需去做他想做的。

他是休戈的爱人,他有权利捍卫自己的领地,纵使穆沁再怎么情深意重都与他无关,休戈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谁都别想来分一杯羹。

“殿君!”

见萧然如此,穆沁颈间绷出了几道青筋,他梗着脖颈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低吼,可这并不是出于气恼,而是出于一种带着惧意的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的萧然绝不会和什么温润如玉挂上关系,穆沁被萧然这一双眼睛看得背后发寒,僵持之间,他竟做不出更多的辩驳。

“不走!我们不走我哥哥是扈达的族长!连王上都不敢这么对我们!”

穆沁进退两难的功夫,被侍卫带出营帐的穆萨尔张牙舞爪的对上了萧然。

他打小就骄纵惯了,受得不半分委屈,这回他先是被萧然吓得坠马,又被深得海力斯亲传的医官按着治伤,正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

“你一个南人!到底凭什么在这指手画脚!!”

少年人气急的叫骂聒噪不堪,萧然侧过身子皱眉反应了好一会才勉强弄清穆萨尔到底在骂些什么。

自休戈收复崇关之后,有不少北原人和南朝人频繁来往崇关内外,更有甚者还直接迁居异地,开门立户。

所谓的南北之别早已沦为旧话,萧然已经很久没听过这种说法了,这会听到居然还有一点陌生。

“殿君,他不是有意冒犯”

“哥!你干什么低三下四!!他根本就不是我们北原人!你看他这样!王上怕不是瞎了”

穆萨尔年少气盛,最是肆无忌惮的时候,穆沁忙着伸手去搂他歪歪斜斜的小身板,没能腾出手来去捂他的嘴。

但这世上总是有能拦得住穆萨尔的东西。

极为特殊的铮鸣声在穆萨尔话音将落未落的时候骤然响起,他踉踉跄跄的呼吸一滞,即将脱口而出的字眼突然梗在了喉头。

那是近百柄刀剑同时出鞘的声音,整整齐齐的从营地四周席卷而来,直震得人头皮发麻。

而终于啃完羊腿的白狼也舔着利爪撑起了身躯,它在刀刃的反光之中踱步而过,慢慢悠悠的停在了萧然身边。

快过崇关的时候,休戈连着打了四五个喷嚏。

陪了他数年的黑马极为嫌弃的偏过了颈子,使劲甩了甩已经打了结的鬓毛。

工事艰辛,休戈归心似箭,一刻都未耽误,他连捯饬自己都没空就更没心思打理爱驹,至于跟他同行的阿斯尔则早就晒成了一只小黑猴子。

数月相思,终于只剩最后的数十里。

连夜奔波的黑马不见丝毫疲态,再次提速之前,它还能故意撩得阿斯尔一脸尘土。

带着青草味的夏风是北原人最熟悉的气味,休戈没有笑话儿子的闲心,他深吸了一口气,抓稳缰绳伏低身形,尽可能的为黑马减少阻力。

这种稳妥到极致的姿态本不算英武,可长生天的眷宠永远不会旁落他人。

阿斯尔盯着父亲的背影看直了眼,夏日炎热,休戈换了一身轻便的敞怀夏装,那轻薄的衣料被劲风带得纷飞作响,就像是原上最威风凛凛的战旗

只可惜,休戈这种令人崇拜的模样从来都不会维持太久。

一刻钟之后,熟悉的营房渐渐在地平线处露出了真容,已经气喘吁吁的阿斯尔手忙脚乱的提前勒马,抢在休戈气沉丹田之前捂住了耳朵,而跟在他身后的其他骑手也纷纷习以为常的效仿。

“然然然然!然然我回来了!”

声彻原野,鸟兽俱散。

落在哨岗顶端看热闹的猎鹰爪下一滑,险些被自己的老朋友生生震下来。

“王上!王上!等等!”

“王上!王上!”

区区几个侍卫根本拦不住休戈,滚鞍下马的休戈就像是上了发条的假人,只会目的明确的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