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允连忙解释:“你不知道也正常,虞双都没把他家当家,基本没人知道的。嗐,你就把他当个穷小子,这不打紧。”
唐熹艰难点头:“嗯……不打紧。”
不打紧,也就是一直以为是穷小子的人变成了很有钱的富二代……而已。
也就是他因为自己的脑补,还给人家十万块补贴……而已。
唐熹:停,不能再想!
“现在有人想扒虞双以前的事情,这大概也瞒不了多久。不过也算是好事,谁敢招惹虞家的人?”翟允叹气,“大概在别人眼里虞氏都是光鲜亮丽的吧。但其实虞双他真的”
他顿了顿,问“虞双有和你提过他妈妈吗?”
唐熹还在努力让自己镇定,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提过一点。”
虞双和他的父亲不对付,或许和他的母亲关系很好吧。
虽然在评价母亲的时候说“缺少主见和勇气”,但虞双的表情却那么温柔。
翟允:“虞双高三的时候变化挺大的。他的转变是在他妈妈离世后……就事论事,他妈妈的死,和他是有很大关系。”
……
“又又,我希望你自由地活下去……去想去的地方……追求喜欢的人……”
“能和你说这些,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高三回来那段时间里,虞双只要稍微眯一会儿,都会做梦。
他会梦到年少的自己和母亲吵起来。那是很难得的,因为童年里,他妈妈温鹿是唯一一个不善表达却会包容他的一切、告诉他“你歇会儿,喘口气”的人。
她常常会在虞双扎马步的时候,小声地和他说“你爸爸来了我告诉你”,那时候年轻的女人眼里会出现狡猾的色彩,整个人都比平时鲜活许多。
但到了叛逆期的虞双开始质问她:“你为什么总在我受罚之后才袒护我?”
少年虞双觉得好不公平。翟允的爸爸妈妈会就“要不要把翟允关在家里学习”一事吵架,他爸妈意见不一的时候总会吵起来,翟允坐在沙发上听,结果总是双方各退一步,翟允终成最大赢家。
他好羡慕。
为什么他的爸爸不像别人爸爸那样,他的妈妈不像别人妈妈那样,他的家庭被人羡慕,却无法让他感到一丝快乐。
“他又不会骂你,又不会打你,”少年虞双质问她,“你为什么不指责他?你真的想帮我吗?”
然后女人会陷入沉默,这事儿不了了之。
高三他们还吵过一次。温鹿发现那段时间的虞双有点反常,还总是走神。她开玩笑询问虞双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小女生了,虞双就干脆坦诚说“我喜欢男的”。
然后他爸怒了他爸训斥他,说“你还真是什么都说得出口”。他妈妈就在旁边看着,眼里的情绪好复杂,虞双不懂也不想懂。离家出走的前一天他又独自去了虞母的房间,他觉得难过,也需要发泄。
他小时候真的很混账、很没用,他害怕爸爸,所以把矛头指向一个待他温柔的人。
“你也觉得我不能喜欢男生吗?”
他妈妈避而不答:“你的爸爸和爷爷也是为你好,将来……”
虞双就在她房间里发脾气:“为我好?你们只不过是希望虞家能够一代代传下去是,你们都有各种苦衷!他有苦衷,他要听爷爷的话;你也有苦衷,你没法为我说话。对吗?我要为你们的苦衷买单是吗?可是关我什么事!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
冲他妈妈发过火,他冷漠道:“随便你们,你们开心就行。干脆你们再生个孩子吧。别管我了。”
然后他下定决心,向翟允借钱,这一次他离家出走去了挺远的地方。
少年的冲动总是一时的。在陌生的城市,一肚子的怒火熄灭后,他觉得空虚且迷茫,又因为自己对母亲说的那些话而后悔不已。
可虞双不好意思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只在亲人面前才起作用的要脸让他硬是在陌生的城市里留了下来,买了新手机和家里人断了联系,最后比起赌气倒更像是在散心。
他知道虞诚是不会赶过来找他的,被这么放养惯了,在外边反倒觉得安心。
但他没想到温鹿会偷偷溜出来找他。
在他的印象里,妈妈温鹿总是跟在虞诚身旁,摆出一张最美丽动人的笑容,在客人面前作出小鸟依人的模样,但是一般什么也不说,听话又沉默。
明明看着像一株菟丝花,面对他的质问只知道沉默,也不敢在虞诚面前为他说话,却敢偷偷摸摸瞒着所有人溜出来找他。
虞双会突然回家也不是因为他没钱了,是翟允联系到他,说他妈妈出了车祸。
虞母生下虞双之后身体就不太好,出车祸之后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虞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怎么站在温鹿面前的,他像一具行尸走肉,活那么大第一次无措到手脚冰凉。
虞双在病床边问女人:“你为什么出来找我?”
温鹿说:“怕你真的不想当我的孩子了。”
虞双也不记得自己当时具体是什么心情了。但他仍然记得自己喉咙好像塞了一块石头一样的感觉。那块石头又冷又硬,噎得他很是难受,他连“对不起”三个字都说不出来,一度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座石像。
说“对不起”的反而是温鹿。她缓慢地说:“对不起,第一次当女儿,妻子,母亲……我哪个都没做好。”
她亲昵地喊他“又又”,说:“又又,我希望你自由地活下去……去想去的地方……追求喜欢的人……这是我真实的想法,我都支持你。”
“你不要像我一样……只知道听他们的话。我什么都做不好……‘多看看我’也不敢说,‘不想结婚’也不敢说,就连帮你说句话……都……不敢……”
“你不要难过,能和你说这些,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是因为你,我才能说出这些话,我憋了好久好久……你是我儿子,我永远爱你……我永远在乎你。”
虞双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哭,但是那时候温鹿让他别哭,她好像连抬眼皮都很疲惫,虚弱又不知所措地安慰他,最后他离开了病房。
场景一转,他还梦到舅舅和他聊天,坐在午后的田野边。
他舅舅说:“你妈妈这个人……可能以前因为你外公外婆总管着我,反倒忽视了她,她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内敛,我回神时,她已经不会对我说真心话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欺负过她好几次。”
“我每次欺负她,她都没敢和你外公外婆说。唉,现在想想,我那时候也挺可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