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苏承梁阴戾眼神一投掷而来,她登时心底一凉这是要她担下所有怒火。
苏二少不会放过她,东家不会保她。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双目通红,却不敢发出啜泣之声,语气恳求:“苏公子……”
雅座小间里,周溢年看到这,眉梢一挑:“那个琵琶女刚才承了小殿下的情,就等于下了苏二的面子,苏二不会放过她的。小楼大人,你在他人眼中清风玉节,向来是见不得此等欺压妇弱之事的。今夜若是无人救她,怕是得你出面。”
楼轻霜自然清楚。
他敛衣而起,正在转身。
骤然,大堂之中,一名本该离去的内宦快步跑回。
苏承梁还未来得及对歌女发难,见内宦回来,赶忙一整神色,想询问刚才宣旨一事。
内宦却搪塞过去,越过他,着急忙慌找鹊明楼东家付了大笔银票,买那歌女的身契。
“姑娘,殿下相中你了,收拾一下东西,跟咱家走吧。”
歌女惶恐之情凝固片刻,随即如蒙大赦,惊喜非常。
她生怕多留在此地一刻,红着眼睛,羸羸弱弱盈身轻拜:“多谢殿下垂怜,奴婢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请公公带我走吧。”
周溢年在楼上看着,恨不得拽着楼轻霜的衣领来窗边见识见识。
“我还是高估这位殿下了,”他叹为观止,“太子新丧,储君初立,东宫是宗室表率,全天下都看着。他竟如此荒唐,当上太子的第一天就领着个宫外的伶人回宫!?”
他回过头,还想说什么,桌边已经空无一人。
小楼大人已经行至门前,推门而出。
周溢年狼狈跟上,小声问:“事关朝局,这你也不在意?”
“陛下十几年来常派太医去苍州为他诊脉,太医归骥都回禀之时,几乎都说苍王世子先天体弱却不惜命,连在王府家中养病,都要同优伶嬉戏。”
楼轻霜面不改色。
“苍世子放荡不羁风流成性,本就不是稀奇事,与我何干?”
第17章 踪迹
厅堂一片混乱,雅座平静非常。
男人站在高楼门边,肃然沉稳得同下方诸人好似不在一个人间。
“是是是,你楼饮川对朝局了如指掌,运筹帷幄,方寸幕中执棋千里,连立储一事都不能让你多给点眼神,”周太医咬牙切齿,“也就那个苏涯能让你来赴苏二的宴!”
那个苏涯在烟州榷城弃了画舫不告而别后,留在榷城的暗卫没能等到人,派去岭安苏氏本家的暗卫查了半月,无功而返。
整个苏氏,就算翻出族谱往上追溯百年,都找不出一个名为“苏涯”的人。
名字、家世,都是假的。
不仅如此,暗卫在榷城来来回回查了好多遍,发现苏涯只要现于人前,连身边的侍从都一起戴着幕篱遮挡面容。榷城碧湖那一个月来和苏涯打过交道的人,包括开船的舵工,全都说不出这一对主仆的样貌来。
苏涯甚至从未在楼轻霜面前喊过那个仆从的名字。
画舫是在烟州买的,留下的所有行李毫无特殊之处,穿的衣物都是烟州专产的最为昂贵的织金锦,一应用物都是在榷城当场置办的,寻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最为特殊的是那柄流风剑,但这世上唯一能打探到此剑下落的人,是铸剑大师太叔况早已不在人世。
能有此等财力甚至名剑都说送就送的公子,绝不可能是什么无名之辈。
但凡换个人,他们半月多的功夫早已把对方的族谱都给查明白了。
可小骗子像是从出现的那一刻就早有筹谋,刻意隐瞒,直至不告而别,潇洒从容,全身而退。
周溢年都怀疑这小骗子是不是弄虚作假的惯犯,早已这样做过不知多少回。
但这话他可不敢和姓楼的说。
谁能想到楼饮川对付楼禀义那样的老狐狸都信手拈来,却栽在一个比自己年岁还小些的小公子身上?
还非要找到人不可。
他们如今唯一能入手的地方,便是苏家了。
以苏涯对苏氏的了解,哪怕名字是假的,苏涯和苏家也必然有所关联。
苏大身在朝中,精明圆滑,他们不仅问不出什么,还很可能会被苏大察觉,反倒是没什么脑子的苏二还有点用。
若非如此,楼轻霜连苏大摆宴都未必到场,怎么会来苏二这种腌臜庸俗的所谓赏花宴?
周溢年也对这种地方敬谢不敏,可楼轻霜眼疾刚愈,还需小心,小楼大人要来,他这个被陛下钦点照看小楼大人的太医自然也得跟着来。
多亏那位曾经的苍世子、如今的太子殿下,无心插柳,搅黄了这场夜宴,让这场夜宴提前散了场,周溢年也不用和楼轻霜在这耗着时间。
鹊明楼已经人去楼空。
太监带走歌女的举动像是一道隐在人心的圣旨,让人看清了转瞬间的权势易替。
苏二连圣旨刚下的当天都奈何不了一个新太子看上的歌女,更遑论以后呢?
眨眼的功夫,除了苏承梁,本来还在犹豫的几人也走了个干干净净。
寂寥之中,楼轻霜踏着木梯而下,白衣下摆一晃一荡,腰间挂着两个挨在一起的锦袋香囊,随着他下楼的动作而不住碰撞着。
有条不紊的脚步声愈近,盛怒中的苏承梁听见动静,回头就想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