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笑而不语,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云开落座,瞅瞅只有酒的桌面:“干喝呀!寡酒我可喝不惯。”说完扬声喊俸小赛,让他送几个下酒菜过来。
“不用了。”月明拉着他的袖子制止道:“壮行酒,喝的是气势,有菜没菜都行。”
云开的笑容挂不住了,涩然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月明好笑道:“府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你还想瞒住我?”
云开默而不语,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饮尽。
月明无语,自己都没生气,他反而矫情上了。按住他继续要倒酒的手掌,柔声哄道:“我其实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要不,你给我讲讲。”
云开心中苦笑,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腾冲时说得好听,担心她身陷险境才软硬兼施的骗她回允相。谁知允相也躲不过战火的波及,自己还要扔下她去打仗。
他反握住月明的手,慢慢牵着她靠在自己胸口,双臂紧围住将她紧紧搂住。
闻着她发间簪花的香味缓缓吟道:"情人不愿吐掉口中的槟榔,姑娘不愿摘下头发上的金簪,我不愿放走心爱的姑娘。姑娘啊!只有现在,我才感到,我是一个骄傲的国王。姑娘啊!我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就遇到了不幸。不过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惊吓。大树倒了会惊散鸟群,灾难会伤害人的性命。我啊,不得不离开心爱的人,但我的心会永远在你身边。”
听着他胸腔内有力的心跳声,月明双眼湿润,她回应道:“你的爱情象血液一样,永远激荡着我的心房。有你在,就像冬天坐在火塘旁。请你不要为我伤心,也不要为我怕去打仗。你的妻子,一万年都是为你活着。你要很好地带领那些勇士,他们会帮你杀退仇敌。我在家里,会用最真诚的心祈求神灵帮助你。你会感觉到,你的妻子一直都站在你身旁。葵花总是向着太阳,你一定会得胜,以后的日子会像松柏一样长远。”
说完她像诗里的南木努娜一样,吻了吻他的头巾。云开回吻了她的额头,低笑道:“那些年跟我去茶馆听的章哈真是没白听。”
月明含泪笑问:“那这壮行酒还喝不喝?”
云开袖子一挽:“喝,今晚痛痛快快喝一场。我还藏着一箱时越送我的波尔多,今晚全给它喝了。”
二月还带着寒意的风从窗棂透过来,吹得房内的烛火摇曳。
云开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枕在脑后躺在窗前的榻上。月明也端着一杯酒枕着他的胸口。地上滚满了横七竖八的酒瓶。
云开问月明:“冷不冷?”
月明摸摸被酒精烧得红霞一片的面孔,摇摇头。举杯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想下榻再去倒杯酒,云开却按住她的肩膀翻身而上。榻边小几的烛火映在他的双眼中不住的跳跃。
云开沉声问道:“怪不怪我?”
月明摇头,稍稍抬起身,捧着他的面孔细细吻着,口中含糊道:“你一直说想做我的英雄,你做到了。”
云开闭上眼又睁开,喉结剧烈的滑动,他哑声道:“从小到大,都是个傻丫头。”
第201章
201 第201章
土司府的广场前,头戴面具的巫祝手拿法器跳着祈福的傩舞。官佛寺的和尚们一边念着祝祷的经文一边挥动着沾了圣水的树枝,将圣水洒向即将出征的将士们。
仪式结束,云开对着老太太单膝跪下:“母亲,我带允相的二郎们走了,您等着我的好消息。”
老太太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红土,缓缓地撒在云开的包头上,对他道:“去吧,故乡的土会保佑你的。”
云开起身偏头看向老太太身旁站着的月明。人总是这样,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叮嘱,却又觉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轻声对月明道:"要和楠木诺娜一样啊!”
老太太和八太太掩口轻笑,已经是一个小少年的三爷一脸受不了的对云开轻嚷:“二哥你真不害臊。”
抱着良运的大奶奶拍了一下小叔子:“你还小不懂,过几年给你讨个媳妇你就明白了。”
月明忍着窘迫对云开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家里有我!”
不舍的再看了她一眼,云开翻身上马:“出发!”
看着人已走远,月明还对着开拔的烟尘法怔老太太心中叹了一口气。
若瑟曼丽有月明待云开的这份心,这个家就真的太平无事了。土司府里女人来来去去,那个印太不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偏就她这么想不开。自月明进门后更是一步都不踏出她那个院子,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出来露个脸。劝也劝过,骂也骂过,吓也吓过,她全然当耳旁风。也不知道性子怎么那么轴,一辈子都打算这么过了么?
想起瑟曼丽老太太的脑仁就抽着疼,自己弟弟家就剩这么一根独苗了,总不能眼睁睁她就这么抽大烟把自己抽死,但又不知道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俸二的三个儿子都跟着云开走了,他和陶大得担起府里的事务。老爷走了,按理说府里的大小事务都该印太定夺,但月明印太嫁进来这么些日子,府里的大小庶务一概不理。有事问道她头上,她也只叫你去找老爷和老太太。俸二眼珠子转了几圈,还是把府里的几件急务禀给老太太。
老太太收敛思绪,一边听着俸二的汇报,领着众人折身回府。
云开不在,政务由议事厅长和衙门的各位郎爷一同决议。这日商议完收夏粮的事,散衙后,艾叶在议事厅门口拦住劳奔和强巴,声称月明印太有请。
莲池间的木亭里,月明端坐亭中饮茶。见到他们二人吩咐婢女看座、上茶。
强巴一副惶恐的模样呵腰道:“太太您有事直接吩咐,我们站着听就行。“
月明白了他一眼:”咱们也算是一块长大的,你少跟我来这套。”
强巴一脸故作惊恐道:“老爷的醋劲全允相谁不知道,我要敢和您面对面坐着喝茶,等他回来我这双腿就保不住了。”
劳奔不耐烦的 一把推开他,坐在婢女摆放的蒲团上,骂道:“就你话多。”面向月明时又和颜悦色:“太太是有什么为难事需要我们去办您办么?”
从小看到大,早就习惯了他们打打闹闹的相处方式,月明笑看两人道:“也倒不是有什么难事,是老爷临走前一晚跟我讲,允相的男儿无论老少皆可为兵。青壮都被老爷带走了,我想知道,剩下的人中还有多少人可以用?劳奔你在税贺衙门当差,收着上中下三城和九勐十八圈的税赋,应该比谁都清楚。”
劳奔一怔:“您问这个做什么?老爷来信也没说要增兵、增援呀!”
月明递给他一封信,缓缓道:“普江犯下那么多血案,总是要把他抓到处于极刑才能以儆效尤,端显天理昭彰。老爷现在不得空,我当然要接着帮他办了这事。我的人打听到,他没跟日本人一起去耿相勐,而是潜去了掸邦。”看到读完信的两人眉头紧皱、目色凝重,她笑了笑道:“他去掸邦是什么目的,不用我明说了吧?”
劳奔咬牙切齿道:“他想趁老爷不在,联合掸邦那些投日的土司一同吞了允相。”
月明点点头:"我先头也以为孟定府出事,下一个就轮到允相了。结果日本人却奔着耿相勐和阿佤山去了。日本人有自己的作战计划,绝对不会让普江牵着鼻子走,沦为他报复、夺权的工具。孟定府是滚弄到耿相勐的必经之路才让他得逞。趁着老爷联合耿相勐土司和十八部落头人追击那些日本人,他觉得是吃了允相的好时候了。”
强巴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你都猜到了为什么还这么镇定,还不赶快去收拾、收拾,我让人护着你和老太太走。”
月明冷笑一声:“我当然要收拾,不把普江收拾了,堵在我心里的那口气才能咽下去。”
见她这副不弄死普江誓不罢休的表情,强巴慌得顾不了上下尊卑了;“你别发疯呀!打仗是老爷们的事,跟你们女人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