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当时在轿车的后排,郁知年的袖口的褶皱边是白色的,皮肤也是白色,头发是黑色,眼下画烟熏妆。

在不做蠢表情说蠢话的片刻里,他已初具日后招蜂引蝶那位郁知年的雏形。

司机接到了徐秘书的催促电话,所以开得很快,一脚油门一脚刹车,让人坐得不舒服,车里放着杨忠贇喜欢的西洋乐曲。杨恪心生烦躁,看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郁知年说“杨恪”,便侧过头看。郁知年看着他,脸上没有狂喜,堪称平静,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可以这么简单,就这么开心”。

杨恪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应,自己猜测没有。

那时大概是觉得郁知年见识很少,只过过苦日子,才会大惊小怪。

杨恪回忆时这么想。

不过同是在那天,他应该也曾觉得郁知年不复杂,不坏。

## 十(2019)+ 观察分析笔记

十(2019).

五月三日,小长假最后一天,郁知年去了趟新市。

从宁市到新市,高铁只需一小时,班次很多,但因假期的原因,郁知年提前一周多,还是只买到了三号的票。

中午十二点,他抵达新市的火车站,赵教授来接了他。

社会学的学术圈子本便不算大,去年年底郁知年回国后,赵教授很快便给他打来了电话,约他见一次面,说宁市和新市都可以,时间地点随他挑。

赵教授共约了郁知年三四次,但都约得不是时候,郁知年学业太忙,每天都有不同的日程安排,论文压力也很重,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

现在郁知年快要回学校了,才终于找到了时间,主动前去拜访。

新市的火车站是新建的,十分宽敞。郁知年下了车,走到出站口,一眼便看见赵教授正站在不远处。

赵教授和杨恪的外貌是像的,站在人群里也很显眼。他穿着衬衫西裤,身高只比杨恪矮少许,不过与郁知年上一次见他时比较,他衰老了不少。

见到郁知年,赵教授笑着招呼,带着郁知年往地下车库走。

“第一次来新站接人,”他说,“在车库绕了半天,还打电话给我学生,问他哪个门近。”

郁知年看见他拿在手里的车钥匙,仍旧是十年前的那台日产车的,连钥匙上挂的那个绿色小乐高豆荚挂件,也没换过。

挂件有被磨损的痕迹,挺旧了,但清理得很干净。赵教授的车也是一样。

郁知年有些拘谨地坐在了以前杨恪会坐的副驾,安静地等赵教授发动汽车。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赵教授问他,“还没吃午饭吧,想吃什么?”

郁知年不想他破费,便说:“去您学校吧。”谎称自己在新大的朋友告诉他,他们新校区的食堂味美价廉。

赵教授微微侧过头,不知是看了他还是后视镜一眼,停顿了一会儿,说好。

“不过新校区有点远。”他说。

新市是临海城市,以风大闻名。

赵教授驶上通往学校的跨海大桥高速路,开到一百多码,车窗关着,郁知年仍能听到巨大的风声,像拍在车身上的疾浪。

大桥两边是浅蓝色的海面,后方有一整片大陆。

车里的音乐被狂风声盖住大半,像下一秒,轿车就将被风卷起送入海中。

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赵教授先了开口,他说:“知年,这两年辛苦你了。”

郁知年看着远方的陆地,并没有说话。

他不是不想说,是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说不辛苦,其实是假的

一个人在宿舍的半夜,郁知年时常会想,如果在来项目前一意孤行,硬是和杨恪结婚,两个人绑在一起,起码他自己能获得开心,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但说确实辛苦,似乎显得太娇气了,没有这个必要。

而且自私是不对的。郁知年明白这个道理。

赵教授也告诉过他一次。

没有得到郁知年的回答,赵教授又问他:“你和杨恪联系过吗?”

郁知年说“没有”。

他顿了几秒钟,告诉郁知年,杨恪最近的事业发展得还可以,说他们前几天通过电话。

“挺好的,”郁知年干巴巴地捧场,“我的论文也快写完了。”

赵教授说他知道郁知年的课题:“威尔森和我夸过你,二月他来我们学校交流,带了两个学生,不过当时你好像在做田野调查,不在学校。”

郁知年“嗯”了一声,他顿了顿,重新换了话题:“知年,你回赫市住哪里?”

“租了个房子,”郁知年说,“爷爷送我的那套公寓现在有人在住,还不能马上搬走。”

郁知年不是很想让赵教授继续拓展话题,怕最后聊着聊着,又延伸到杨恪和他的关系上去,因此厚着脸皮装作诉苦,将自己找房子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从收到教授通知再到联系房产代理人,最后视频看房,交付租金。

说完的时候,他们已经下了跨海大桥,沿着公路往山上去。

“一个人租房子确实不容易,”赵教授感慨,又关心道,“知年,经济方面你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叔叔。”

“我一个人在学校,吃住都不花钱,存款还是有一些的,”他说,“你有困难的话,别和我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