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子濯烦躁地摆了摆手,道:“不射不射,拉弓手疼,不如吃葡萄。”他说着,又冲一旁的人道:“这盘吃完了,再拿些来!”
见边子濯不愿意动,宛平延一个人也觉得没甚意思,遂一屁股坐了下去,嚷嚷道:“光吃葡萄怎么行,再拿些瓜子和茶来!”
底下的人领了命,匆匆跑出林子,去准备了。
两个纨绔公子,端地是将这秋猎玩成了秋游,林子里铺着软垫,放着瓜果热茶,林境清幽,好不惬意。
两人正聊着某某日阳春楼的哪位小倌身姿卓绝云云,忽的听见林子深处传来两声声虎啸,惊起林中一干鸟群,呼啦啦飞向高空。
“哎呀!”宛平延吓得手抖了抖,杯里的茶洒了一身,皱眉骂道:“真是晦气,是哪个在猎老虎,扰小爷雅兴!”
边子濯静静听着远处的动静,手上缓缓拿起茶杯,放在唇间轻嘬了一口,仰头喝茶的一瞬间,他眼眸一转,冲着不远处某个树的茂盛之处,悄悄打了个眼色。
“呼”的一声轻响,那棵树的某个枝丫骤然一阵下压,随后松了力气,轻轻一阵回弹,在空中抖了几下,重新归于平静。
“管那些做什么?”边子濯笑了笑,又给自己倒满了茶,道:“平延,喝茶啊?”
第45章 隔墙有耳
老虎之所以被称为山中之王,其中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便是老虎四足之下有着厚实的肉垫,且其腿部肌肉发达,动辄间便能爆发出巨大的力气,这便能使得它们在山林之间的奔跑如履平地。
所以,尽管姜离已经卯足了劲儿施展轻功,但一来,他轻功本就不佳,在这山林之中更是难行,二来他现在怀里还抱着明德帝,遂还未等掠出多远,他便两股战战,足下已经开始感觉到吃力。
明德帝早就被这老虎吓得愣住了,孩子害怕的不行,双手抱着姜离的肩膀,脑袋埋在姜离胸前,整个人已经颤抖着缩成了一团。
身后猛虎的嘶吼声愈发骇人,它如捕猎般迅猛狂奔,眼见着便离两人越来越近,姜离大张着嘴喘着粗气,足下丝毫不敢停顿。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方才那支箭是什么人从哪里放的,只见他抬手掏出怀里的哨子,放在嘴边猛地吹出声来
这是锦衣卫内一种特殊传信方式,哨声越是急切,便代表着事态愈发紧急。他不停的吹着哨子,尖锐的声音穿过深林,直达云霄。
他与明德帝只行进了一盏茶的时间,照理说离锦衣卫和禁军待命的地方并不远,倘若他们听到声音即刻前来支援的话,应该马上就能赶到了。
姜离如此想着,却不想林间的灌木和杂草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一脚深一脚浅地踩下去,姜离忽的脚腕一痛,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脚腕不知怎的已被藤条缠住,难以挣脱。
姜离脸色苍白,他咬了咬牙,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说时迟那时快,姜离迅速将明德帝放下护在身后,整个人如灵蛇般扭转过身子来,顺势劈手从腰间拔出绣春刀,刀尖对着咆哮着袭来的猛虎。
姜离牙关紧咬,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猛虎愈来愈近的咽喉,额间青筋毕露。
“咻!”
又是一声破空之声。
一支长箭从林中另外一侧袭来,几乎是贴着姜离的面颊,以一种极大的冲击力,直直插入了那只老虎的两眉之中。
那老虎登时嘶吼一声,偌大的身躯竟被这区区一支箭的劲霸力道射的在空中打了个趔趄,鲜血从它的额间喷涌而出,霎时间溅了姜离一脸。
“噗通”百余斤重的身躯落了地,好似砸的大地都抖了一抖,姜离瞪大双眼,呆愣地看了看地上抽搐着垂死挣扎的老虎,随即猛地回过身来,他蓦然抬头,只见离自己三步开外,曹汀山正高坐于马上,双手保持着挽弓射箭的姿势,手中刚弹射出箭的弓弦正在发着清晰的嗡鸣。
“呵”曹汀山咧了咧嘴,垂眸看了看面前一身狼狈不堪的姜离,眼中鄙夷之色尽显:“姜指挥使,要本将说,你这般孬种的模样,如何能保得住皇上?”
姜离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一双冰冷如墨玉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曹汀山,抿唇没有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
曹汀山转眼又去看明德帝,连马都没下,只拱了拱手道:“皇上,臣救驾来迟。”
明德帝已完全被吓的说不出话来,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死死攥着姜离的衣角,满脸都是恐惧。
姜离弯下腰,安抚般拍了拍明德帝的肩膀,伸手将孩子重新抱回了怀里,此番动作做完,他却忽然往回走了几步,在那猛虎的尸体旁站定,躬身拔出了那根刺入虎腿的箭簇,然后又拔出了插在虎额上的那个箭簇,随即低下头,将两个箭簇放在手中对比,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
曹汀山骑在马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姜离,他嘴角微微扬起,一副笃定了他发现不了什么的表情。
半晌,姜离将那两个箭簇收好,缓缓放入怀里,伸手再次轻轻拍了拍明德帝的背部。
“指挥使,可看出什么了?”曹汀山笑道。
姜离眼神闪过一丝戾气,眸中登时多出几番凶狠与杀意来:“曹将军既如此有把握,微臣怎么看的出来什么。”
曹汀山冷哼一声,道:“姜指挥使真会说笑,本将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么。”姜离道,声音像粹了冰:“听不懂便罢了。曹将军,告辞。”
姜离说完,连一个眼神也没递给曹汀山,抱着明德帝,转身便走。
曹汀山戏谑笑着,直到看着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树林里,这才一拉马绳,翻身下马,瞧了瞧老虎的尸体,叹道:“幸好有个畜牲在这儿睡觉。”
“是呵,差点便被他们发现了。”突兀的一声应和,曹汀山身侧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壮一瘦两个衣着打扮如侍卫的男子。
“只可惜了,这只老虎,没能咬的死那小皇帝。”两人之中身材劲瘦的那人俯下身瞅了瞅那老虎的尸体,开口道。
若是姜离还在,他定能通过声音发现,此时说话的这个人,便是几个月前,在台州将他几近逼至绝路的两个黑衣人之一。
“咬死?”曹汀山哼了一声,用脚尖随意拨弄着老虎的尸体,四下打量道:“你没见着那姜离护那小皇帝跟护雏儿似的?姜离可是边子濯搁在心上的宝贝,要是就这么死了,那世子发了疯,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将军,他能做出什么事来?”那人挑眉道:“秋猎的地盘这么大,深山老林死两个人多正常,没人会知道这事儿跟咱们有关系。等他俩死了,让那北都疯狗对着太后撒野,岂不美哉?”
“拾捌。”曹汀山冷冷喝了一声。
拾捌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曹汀山,只见后者脸上神色骤然阴沉下来,他浑身一震,知道自己贸然说错了话,脸上血色尽失,像是极度害怕曹汀山这副模样似的,噗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垂眸道:“将军……属下失言。”
曹汀山看了看他,眸中寒光毕露,二话不说,对着拾捌胸膛便是一脚,他力气本就极大,这不收力气的一脚直直将拾捌踢倒在地上闷哼了一声,忍着口中的血腥气,咬牙道:“将军恕罪。”
曹汀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脚掌在拾捌胸膛碾了又碾,寒声道:“用那畜牲吓跑那两人便罢了。边子濯年少时可是北都的天之骄子,如今不过装疯卖傻,你以为他好对付,是想让本将落把柄给他么?”
拾捌咬着牙,唇齿间溢出些血迹来 但尽管这样,他双手也不敢去触碰曹汀山的马靴,只颤声求着饶:“将军说的是,属下受教了。”
曹汀山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抬起脚厌恶地在地上的草上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