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这些?话不会有任何回应,只有站在?她身后的师岚野会回以两个眼神?,细细观察她是?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自己?在?碎碎念,而非中了邪或是?迷了心智才会如此。
沉云欢走上前,抬手按在?殿门?上,那原本看?起来无比沉重厚实的殿门?,被她轻轻一推,就?这么开了一条缝,紧接t?着一声响亮的鞭声便传了出来,在?寂静的殿堂内显得无比突兀。
“你看?看?你究竟做了什?么!”疾声怒斥响起,在?殿内一层层回荡,伴随着鞭子破风的厉声,重重落下,“我花了多少心思栽培你,你却?如此不争气,竟然?趁人不注意懈怠修炼,偷偷跑去城中玩,如此不可雕琢,将来能成什?么大器!”
沉云欢的动作并未惊动殿中的人,她跨过门?槛进?去,打眼就?看?见大殿的墙壁上点着一盏微灯,中间跪着一个身姿单薄的姑娘,从背影看?去约莫十?一二岁。她低着头,脊背挺得很直,上面有两道血红的鞭痕。
姑娘的边上站着一个男子,正是?宋氏家主?宋勤。他?手中持着荆棘长鞭,满脸怒容,将手高高举起,似乎抡圆了胳膊用尽全力,狠狠落下鞭子。又是?鞭声刺破空气抽打在?躯体上的尖锐和闷声,这姑娘似再也忍不住这样的酷刑,惨叫着弯下了脊背,下意识抱着脑袋蜷缩起身体,哭嚎着求饶,“爹!我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照晚吧!求求您了!”
沉云欢这才发现,被抽打的小姑娘是?年幼时的宋照晚。
三鞭下去,她的脊背已经被血染红,像个煎在?热油上的活虾,不停在?地上翻滚,发出痛苦的哀求。
“别轻饶她!”严厉的声音响起,沉云欢转头看?去,才发现在?暗处还站着一个人。她身着华贵金衣,双手交叠在?身前,姿态雍容端庄,秀眉拧起,指着地上翻滚求饶的宋照晚道:“若是?这次轻饶了,她便本性难改,还会有下次,一定要让她长记性,一辈子都忘不掉才是?。”
随后她又对宋照晚训斥道:“你姐姐为了救你如今一身灵力尽废,你还如此不知上进?,懈于修炼痴于玩乐,你怎么有脸面,怎么对得起海宁的牺牲?”
“我只是?、我只是?看?姐姐总是?卧在?榻上不开心,想去城中给?她买些?小玩意儿!我不是?故意贪玩的,爹、娘,求求你们饶了我吧”宋照晚又匆匆忙忙跪在?地上,冲宋氏夫妇磕头,凄声哭泣,满怀恐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还敢提海宁,她变成这模样,也全是?因为你的任性妄为!”宋勤听到这话,怒气更上一层,直冲发冠,扬起手中的鞭子,不由分说地狠狠抽打在?宋照晚身上。
伴随着频频鞭声,宋照晚发疯一般在?地上翻滚,尖锐的哭喊和痛嚎充斥整个大殿,回荡不息。
“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宋海宁突然?从一旁冲出来,她仍是?方才在?庙中那狼狈的模样,左肩的伤痕因为剧烈的动作又裂开,血液涌出往地上流淌,与?年幼的宋照晚滚出的血痕仿佛融为一体。
她跪在?地上,妄图用手阻拦宋勤,也想抱住宋照晚,替她挡下鞭伤,可她的行动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眼前的所有,都是?幻象。
是?扎在?她内心深处,最不可提及、触碰的痛苦。
“啊!!”宋海宁发现自己?无力阻拦后,发出凄声嘶喊,哭得肝肠寸断,无比刺耳。
幻象不断变化,宋勤的残忍鞭打和宋夫人的厉声训斥不停交错持续,时间在?他?们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狰狞怒斥的脸也显出了年纪的增长。
“这次试炼为何没有夺得第一,是?不是?平日里又偷懒了?!”“你怎么这么无用!连蜀州的问道会都没能拔得头筹,如何指望你赢得其他?地方的人?”“蓝羽扇都给?你多少日了,到现在?还没有熟练掌控,你平日里的修炼究竟练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次春猎会你竟然?连前十?都进?不了,还有脸回来?我若是?你早就?在?外面找个无人之地自行了断,何苦活着浪费宋家的栽培!”
“你半点及不上你姐姐,就?是?个蠢笨不堪的废人,早知你这般无能,我合该将你生下来时就?掐死!”
宋照晚也从抱着脑袋蜷着身体,在?鞭子下打滚哀求的小姑娘,慢慢长成能够稳稳跪在?地上,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承受落在?脊背上的荆棘之鞭,任鲜血肆意流淌的模样,她跪得笔直,沉默,麻木不堪。
“在?尊上面前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跪满一天一夜再出来!”宋勤收了鞭子,沉声撂下一句话,转头离开了大殿。随着殿门?重重关闭,周围也重新归于宁静,宋照晚始终没有说话,沉默着跪在?地上,低着脑袋。
宋海宁双目赤红,泪水似乎永远流不尽,在?地上膝行几步,想要拥抱宋照晚,抬手却?扑空,于是?只能虚虚地抱住面前的幻象,将满身伤痕的宋照晚揽入怀里,像小时候抱着在?噩梦中被惊醒的妹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呢喃说:“晚儿,晚儿对不起,是?姐姐让你受苦了,如果不是?我能力不够没能在?那次救你时全身而退,你本可以不用承受这些?……”
沉云欢站在?殿门?边,提灯将她和师岚野的影子叠在?一起,两人像旁观者,在?此处看?到了宋海宁内心深处最痛苦的景象。
她神?色平静,像不为所动的冷漠之人,但细细看?来,眼底似乎泛起些?许被称之为怜悯的情绪。与?她相?比,师岚野才称得上漠然?,淡无波澜的眉眼没有丝毫变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长梦谣这名字听起来温和柔软,却?没想到竟是?由心中梦魇所打造的牢笼,将宋海宁死死地困在?其中,击溃了她的神?智与?情绪,让她永远都无法自主?从痛苦之中脱出。
听着周围里幽幽不绝的哭泣和低喃,沉云欢将视线一转,落在?大殿的最前方。
那里似乎伫立着一尊庞大宏伟的雕像,只不过在?昏暗的灯光下,仅仅照出了衣摆的一角,再往上看?便是?一片漆黑,窥不得全貌,黑暗吞噬了一切。
第64章 牵丝偶(四) “他们二人为何不入长梦……
沉云欢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姐妹俩, 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爹娘,发现记忆模糊不清,似乎已经没有与爹娘相关的片段。她从小在仙琅宗长大, 因为天赋出众, 总是?能把事情?做到?最好, 所以从来没遇上什么苛责。
她无法理解宋勤夫妇的扭曲而尖锐的怒意,更不会对宋海宁姐妹感同身受。
在殿中站了片刻,沉云欢转身, 对师岚野喊了一声, “走吧。”
此处没有再继续逗留的意义。长梦谣的囚笼与先前的溯回门显然不同, 他们此刻是?站在宋海宁内心最深处的梦魇,被困住的只有宋海宁一人, 她和师岚野并未受其影响。
这种困心囚笼只有两种方法, 一则是?自?己打破,二则是?整个无量青莲所建立的域被打破, 否则是?没有别?的办法破解的。沉云欢没有那么多闲时间在这里帮助宋海宁挣脱牢笼,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因此转身离开时, 她的情?绪和态度都显得过于冷漠, 师岚野朝她看了一眼?,破天荒地主动向她提出疑问, “就这样离开?”
沉云欢顿时停住脚步, 偏头朝他看, “你认为应该留下来救她?”
师岚野静静看着她:“你见了此景, 心中可有动容?”
“你可怜她们?”沉云欢微微挑起眉毛, 眸中染上疑惑。如若今日随便换个人来站在这里,对沉云欢说可怜宋海宁姐妹,她都觉得很寻常, 只是?这个人是?师岚野,那便很古怪。
因为师岚野平日里并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大有一副谁死在他面?前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架势,又怎么会突然怜悯别?人的苦难。
沉云欢凝目盯着他,虽然语气没有太大起伏,但眼?神并不像是?能够随意敷衍的样子,似乎一定要从他那里听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否则就要开始检验他是?不是?真的师岚野。
师岚野迎着她的目光,说:“寻常人会为此动容。”
沉云欢立即因这句话展开思考,“你想说你也是?寻常人,会因此动容?”
她仔细一想,突然想起来其实师岚野并不是?冷漠刻薄的人,他先前也是?将?重伤的自?己捡回家?照顾,这么说来他不是?一个对旁人的苦难冷眼?旁观之人,只是?情?绪较为内敛,不善表达而已。
沉云欢拧紧眉头,脸色说不上好,但是?又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追究这些。
师岚野却是?很有耐心地看着她,将?话题拉回最初,道:“我是?在问你。”
沉云欢此时才突然明白他问这些的意思,恍然道:“你想说……我不是?寻常人。”
她下意识将?手贴上了心口?,感受心腔里静静跳动的t?心脏。她天性凉薄,这已经不是?头一回有人说,沉云欢自?己当然也清楚,正?如她在仙琅宗长大,却从未思念过自?己的父母一样,不喜交际,更不会因目睹了谁的苦难而怜悯落泪。
就像她可以果断利落地斩断陪伴了她很多年的宝剑,也轻易从长大的仙琅宗离开,她之所以会斩妖除魔,并不是?因为觉得被妖魔杀害的人可怜,而是?因为这些是?她学剑时,师门连同剑招一起教给她的理念。
沉云欢知道自?己在情?感上,生来比别?人要淡薄,所以很少提起与感情?相关的事,并且从不因此自?省。
“可能以后会好吧。”沉云欢眉眼?一舒,神色又变得很寻常,满不在乎道:“年纪大了,或许就会好了,我听别?人是?这样说的,上了年纪就会多愁善感。”
她将?殿门打开,外面?一缕光透了进来,携带着丝丝缕缕的清凉之风,等到?她看清楚眼?前的场景之后,陡然被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