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1 / 1)

不敬刀飞回沉云欢的手中,她将腕轻轻一翻,灵光霎时间充盈长?刀,一身肃杀之气顷刻迸发,铺天盖地卷向薛赤瑶,“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体贴,自己送上门来了?”

薛赤瑶抬剑一挡,幻出浑厚纯净的灵力护身,轻易将沉云欢施加的压力挡在外面,面上带着轻笑:“我?是怕你找不到地方,特地来给你引路呢。”

沉云欢慢慢往前踱步,夜间的寒风扑面而来,将刀上的火种吹得不停摇曳:“不劳烦你,我?今夜睡觉时,梦里有个总是被拳打脚踢的窝囊废,虽说我?很讨厌这种?人,可她也给我?带了路,还算有点用处。”

薛赤瑶听了此话,倒是没有恼怒,神色一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旧事,没有应声。

白玉梯t?宽而广,九阶一分台,沉云欢立于最高?一层,薛赤瑶落在地方,单是抬头?望人时气势就?短了一截。沉云欢审视着下方的人,见她周身充盈着干净的灵力,好似清泉飞流而下,在寒风之中送来丝丝沁人心脾的清香。

“薛赤瑶。”她双眸沉墨,满含阴郁和杀意,低声道:“拿了我?的东西,你有福消受吗?”

霎时间狂风大作,烈火带来的炙热将朔风驱逐,迅速蔓延整个鹿台,更是直逼薛赤瑶的面门。旦见她不慌不忙,释放更多的灵力抵挡,她的体内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能够将沉云欢的杀意轻松阻隔在外。

薛赤瑶透过盈盈灵光与她对视:“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沉云欢冷笑一声,“何止,正好今日清算旧账,我?就?让你好好看看我?的本事。”

她将墨刀反手握住,猛地往地上一掼!炽热的烈火从?刀尖炸开?,瞬间荡出浪花似的火,顺着这白玉阶梯疯狂蔓延。片刻后,第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紧接着密密麻麻,好似刚窑烧完成的瓷器开?片的琅琅声音。

随后就?见那阶梯上的白玉石逐一浮空而起,于沉云欢身旁几尺之处汇聚,雪白的光华四溢,无?数薄片凝结,垒筑成一块通体雪白,棱角分明的玉石碑。

石碑散发着莹润的灵光,上方有金字闪耀,仙气飘飘,在皓月下伫立。沉云欢这才首次看清楚了这玉石碑的真面目,记忆刹那便回到年初的雪域之行,她顶着漫天风雪阻拦妖邪,为其他?仙琅宗弟子?断后,却忽而见面前白光闪烁,一座高?大的白玉石碑在光芒中若隐若现,还没等她仔细探查,便双眼一黑毫无?征兆地晕过去。

也是从?那时起,她丧失了所有灵力,灵骨尽毁,灵脉枯竭,完全成了一个废人。

这玉石碑似乎是一切的源头?。

沉云欢从?烈火中锤炼新骨,经过千万次焚烧,自泥泞之中生生劈出一条新的道路,用了近乎一年的时间,终于走到这玉石碑的面前,触及真相。

她仰头?,看见玉石碑上方刻着的金色小字分为两部分,左边则写着沉云欢的大名以及生辰八字,右边则是阿瑶及其生辰八字,除却名字以外,其他?皆一模一样。

沉云欢从?前并不是毫无?所察,比如为何她已经修出灵识的不敬剑转头?认了薛赤瑶为主,比如薛赤瑶分明灵力浑厚身法却平庸,比如薛赤瑶进阶飞快,好似踩着云朵扶摇而上,好似什么?都不做体内的灵力就?可以不断突破。

沉云欢自认天赋是人界独一无?二,活了那么?多年还没遇到第二个人比她的天赋高?,凭空出现个薛赤瑶轻而易举得了她原本的一切,空有一身庞大灵力却不知如何使用,次次都败在她随便出手的几招之下。

“原来如此,偷命术。”沉云欢望着那与她完全相同的出生年月,不由笑了一下,在这一年漫长?的日夜之中,她无?数次想过自己灵力尽失的缘故,可终于得到答案的时候,竟是不知为何却十分平静。

这失传已久的古法禁术,完成的条件相当严苛,并非生辰八字相同就?能偷命,需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合一,要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于阴阳汇合灵力充盈之地,且偷命者的命格须得与被偷者相当,倘若是命薄之人偷天生富贵,自身的骨头?承受不住偷来的命格,亦会?失败。

薛赤瑶生于雪域山脚,与外世隔绝,根本没有施展偷命术的本事,不用想都知道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何人。

沉云欢确实也没想到,沈徽年将她带回仙琅宗收为弟子?,自五岁起便悉心教导她,授她行事之道、无?双剑术的同时,竟也在她身上谋划一场偷天换日之局。

“一开?始,我?并不适应你的命格。”薛赤瑶也看着那玉石碑,真相大白的瞬间,她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你的气运实在太强,我?的凡骨承受不了,日日夜夜都身上的骨头?都像被千锤万凿一样痛苦,恨不能将自己骨头?都卸下来。后来你习得天火九劫,我?更是没有一刻得到安宁,你每渡劫进一阶,我?便像从?万丈深渊摔下去一回,你恐怕永远不能理解那种?痛苦。”

沉云欢听得耳朵一动,抱臂转身,疑问:“那你怎么?还没死?”

“我?怎么?能轻易死?”薛赤瑶直勾勾地看着沉云欢,那双颜色略浅的眼睛里浑浊不堪,竟是承载了无?比浓烈的恨意与厌恶,好似从?骨子?里迸发出来的堆积了许多年的恶意,“你都还没死,我?岂能走在你前面?”

沉云欢莫名奇怪。她觉得薛赤瑶对她的恨意实在来得莫名其妙,细细想来,从?当初第一次见面时薛赤瑶都难以掩饰对她的厌恶,可沉云欢此前与她没有任何接触,两人出生地更是远隔千万里,何以招来这么?汹涌的恨?

“为什么??”沉云欢思?来想去,胡乱猜测道:“因?为你娘不爱你,所以你嫉妒我?嫉妒得发疯?”

此话惹得薛赤瑶横生怒意,“谁说我?阿妈不爱我?,少胡说八道!”

沉云欢耸肩,“可是我?看到的记忆里,你活得连仙琅宗以前看门的老狗都不如。”

薛赤瑶见过那只狗,的确被养得肥肥胖胖,皮毛光滑,因?年纪大了,有时上下阶梯还会?有弟子?抱,待遇甚至高?于部分低阶弟子?。

她忆起在此地生活的十七载,那的确是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她被薛赤瑶知道,她被肆意打骂、苛待、折磨之前,是有过一段幸福时光的。

她道:“十岁前,我?阿妈很爱我?。她是村里的大巫,受人敬仰,但不管走到何处都会?将我?背在背上,或是抱在怀里,她说这天底下,她最爱的人就?是我?。”

“可十岁那年,她在深夜出去了一趟,再回去后便性?情大变,开?始无?穷无?尽地折磨我?,将我?像牲口一样对待,她总是问我?恨不恨她,其实我?心里有一点恨,但是我?总希望她能变回从?前那样爱我?,我?怕我?一旦说了恨就?再没有机会?回到从?前,所以我?一直回答不恨。我?当初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我?每次说了不恨她,她就?要疯狂地打我?,好像一定要将我?打得对她恨之入骨才算满意。”

薛赤瑶勾起一个淡淡的笑,道:“但是我?终究没有等来那一日,去年五月,我?阿妈死了,紧接着我?阿哥也跟着不见,等我?再见到他?们时,一个被钉在棺材里,一个成了白骨。”

“他?们的死有蹊跷,村中无?人告诉我?答案,直到有一日沈徽年找上了我?,他?告诉我?,进入鹿台就?能得到真相,为了求真,我?来了此处。”

薛赤瑶抬起头?,双眸满是冰凉之色,望向那金碧辉煌的檐下牌匾,道:“你可知我?们这些世代生活在此处的人是什么??”

沉云欢上哪知道,但料想薛赤瑶也并非真心向她提问,便没有回答。

果然就?听薛赤瑶自顾自道:“我?们都是人牲,是压阵的祭品。雪域封印的源头?落在此地,青铜鼎需以活人为祭,才能长?久地保持效用,所以我?们村落世代传承着以人献祭的规矩。此地虽与外地隔绝,密林成群,但想要离开?也并非绝无?可能之事,可当初在此地落成鹿台压阵的圣人们同时也在此布下咒法,只要饮用祭品之骨肉熬煮的汤,魂魄便永远连同这往生石一起压在此处,永不得出。”

“我?们村的习俗便是十二岁举行成人礼,可得大巫赐一碗神明祭品,喝了之后便可受到神明庇佑,免于邪肆侵体,平安健康长?大。我?母亲便是知道这些真相后,开?始对我?疯狂管束,不准我?偷吃别人给的东西,不准我?吃肉喝汤,她要我?恨她,还要我?的灵魂自由,离开?这片命中注定被献祭的土地。”

“多可笑,圣人救世,为镇压天魔封印,便用我?们这些人的血肉填补。”薛赤瑶满目悲凉,看向沉云欢,“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先人以小换大,画地为牢,将这些人的灵魂困于此地,日日夜夜滋养压阵的青铜鼎,以此来换取天下的安宁。

这对于薛赤瑶这种?于此地土生土长?的人来说,真相便是灭顶之灾。所以当初薛赤瑶的母亲进入鹿台得知真相后,性?情大变,像个疯子?一样虐待薛赤瑶,那一声声怒不可遏的责罚和抽打中,都在无?声地呐喊着要薛赤瑶走出这片土地。

而薛赤瑶得知真相后也崩溃了,她的确如母亲所愿离开?这t?片土地,却踏上了另一条歧路。她答应沈徽年配合偷命之术,将沉云欢的命格偷为己用,日日夜夜受之煎熬,只为今日。

沉云欢沉默地与她对视,心知这的确是一桩难断是非之事。

“沉云欢,你母亲死的时候,你为何不救她?”薛赤瑶认真地朝她问道。

“死了的人怎么?救?”沉云欢漠然反问。

薛赤瑶在她脸上看了又看,没见半点动容,不由冷笑:“这些话你说与别人当个借口也就?罢了,可骗不了我?。你习得中境星火,看得见生命,你本有机会?救她。”

沉云欢这次却不再矢口否认。

她在仙岩洞底下的黄金殿之中突破中境最后一劫,的确能借星辰之力看见别人身上的生命线,从?那一刻,她就?看见了母亲身上的生命线。

活人的生命线是焕发着光彩的,或是明亮或是黯淡,据其主人的身体状态决定,而死人的生命线则满是晦暗,不见一点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