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1 / 1)

“我说了这话?”迦萝毫不在?意地挑了下眉,转身朝房中去,“那些?都无关紧要,我方才从那些?文字里发现个重要的事?,正好你来了,与你分享分享。”

这不转身不要紧,一转身虞暄霎时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就见?迦萝的后脖颈处,竟生了一只眼?睛。那眼?睛绮丽斑斓,像是用杂糅了各种颜色画上?去的,可在?虞暄投去目光的瞬间,眼?眶里的眼?珠就这么一滚,直直地与他对上?视线!

“那薛赤瑶看起来并非有胆识之人?,她?涉世未深,心计浅薄,有什么情绪都落在?脸上?,实在?是一眼?能将她?看得透彻。可自从她?进入雪域边境之后,我便没在?她?脸上?看见?恐惧的神色,你说,她?为何?不怕?”沉云欢捏着那张纸,对上?面的字看了又看,确认自己方才一梦过后是当真能辨认此处古老复杂的文字,心中已逐渐明了。

房中寂静无声,她?的话出了口,却?因为没人?接而落在?地上?,顿时让她?有些?不爽。沉云欢回过身,见?师岚野坐着发呆,便踢了踢他的脚踝,不快道:“我方才说话了,你聋了吗?”

师岚野回神,偏头朝她?看,“她?生于此地,所以不惧怕。”

沉云欢听到这话,更是不高?兴:“需要你说?我已经知道了。”

师岚野近日越发懈怠了,从前倒是耳聪目明,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种种优点然后利落地表达赞美,现在?从他嘴里听到称赞的次数越来越少。

太不像话!

沉云欢沉着脸,抬脚往他侧腰上?蹬了两下,虽力道不重,但教训之意明显:“你别以为仗着小?时候的情谊就能对我怠慢,若惹了我生气,你身上?的诅咒之毒就自己解决。”

师岚野攥住了她?的脚腕,敛眸低声道:“对不住,是我疏忽懈怠。此村危险诡谲,疑点重重,多亏你胆识过人?,聪颖冷静才稳住局面,若没有你其他人?早就吓破胆,变作散沙,难成大事?。”

沉云欢只觉得这话如仙音悦耳,听得心里一阵舒坦,再细细从师岚野脸上?审视,见?他眉眼?之间没有勉强之意,便收下了他这真心实意的夸赞,而后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说完她?爬下床榻,蹬上?鞋子后将墨刀别在?腰间,先是推开窗子朝外看了一眼?,见?外头安静无声,正是行动的好时机,于是带着师岚野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沉云欢凝了一缕光在?掌心,握拳时光芒便隐,张开手光芒便现,用以照明相当方便。她?落地无声,脚步藏在?风里,没有惊动一草一木,在?村落之中行走。

沉云欢猜测方才她?梦中所见的那个总是闷不吭声挨打的窝囊废就是薛赤瑶,她?从前应生于此地,后来不知是因何?缘故去了仙琅宗,取代?了她?的位置,但从她能够梦见薛赤瑶的过去来看,此事?一定与她?也息息相关。

一梦过后,沉云欢如同被打通了关窍一般,那檐下、门窗各处雕刻的字体落入她?的眼?中,皆被她?瞬间辨认,好似她?也曾在这里土生土长了许多年,连地形都隐隐出现在?脑中,对此地无比熟悉。同时,沉云欢发现她?在?触碰某些?东西的时候,脑中就会涌出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有时是“她”躲在墙后偷偷吃果子,被哥哥发现后一顿臭骂然后抢走,有时是“她?”干活时晕倒,被母亲生生打醒,责怪“她?”偷懒耍滑,有时则是“她”接受邻舍的赠送的肉干,还未来得及吃,就被母亲拿藤条抽打,那大巫待客的屋子里,竹藤垫下被她用石子留下的“瑶”字,也为她?惹来一顿打骂,只是最后到底没有被她母亲铲掉,以至于今夜薛赤瑶故地重回,没忍住看了竹藤下的旧迹,从而被沉云欢抓到破绽。

总之浮现的记忆里,“她?”不是被骂就是被打,生活得极其凄惨,穿的是破布旧皮,吃的是残羹冷饭,堪比奴隶。

这些悲痛凄惨的记忆在沉云欢脑子里乱窜,让她?心烦不已,也幸好她?耐力够强,能够从那些?混乱的记忆中提取想要的信息。

阿瑶生于此地,是个没爹而且娘不疼的人?。她?的母亲就是村中大巫,具有解读神意的能力,其他人?是生是死,皆在?她?一念之间,因此在?村中拥有相当高?的地位和威望。她?育有一儿一女,大儿子名唤周翊,也是阿瑶的哥哥。阿瑶的少年时代?可谓是“猪狗不如”,充斥着怒骂与殴打,就连大她?几岁的兄长都相当看不起她?,事?事?使唤她?就罢了,动辄也非打即骂,有时被母亲看见?了也坐视不理。

按理说这样?的生活,阿瑶但凡有一点血性,早就计划着逃走了,可她?却?像是天生软骨头,不仅对那些?打骂苛待逆来顺受,还越来越乖巧听话,母亲不准她?偷吃东西,她?即使饿晕也不吃,母亲要求她?事?事?让着兄长,她?就从不与兄长争任何?东西。

那女人?曾多次问?阿瑶恨不恨她?这个母亲,骨瘦如柴,伤痕累累的阿瑶永远都回答不恨。

沉云欢从那充斥着尖声怒骂和暴力的记忆中,拼凑出后来的故事?。阿瑶的母亲在?某日暴毙而亡,t?兄长周翊也死得突然,只剩下阿瑶一人?住在?空荡荡的屋子,很快有了新的大巫接任,村中人?好似并不关心那个曾在?村中威望极高?的前任大巫死于什么缘由,日子照常继续。

直到阿瑶在?某天深夜,偷偷跑进一座极为巍峨壮丽的楼台之中。

沉云欢敛了心神,掐了个清心咒平息那些?混乱记忆带来的烦躁,而后照着记忆,一路向北而行穿越紧密相连的村落,进入密林之地,走了约莫一刻钟,遮天蔽日的树木忽而一散,视线豁然开朗,果真看见?皎洁的月亮下,有一座无比高?大华丽的高?楼。

那座楼居于几丈高?台之上?,阶梯仿佛以汉白?玉铺成,洁白?无瑕的光折射着月芒,远远望去宛若建在?云层之上?的仙楼。这座金碧辉煌的高?楼像是天外来物,与那些?以木石做房屋的村落截然不同。台上?的阁楼足有五层,红漆作墙,金砖为瓦,看台好似立于云端,站在?上?方能看见?隐藏在?云里的雪域神山。

周围无人?看守,沉云欢踩着玉梯而上?,行至楼阁的大门?前,抬头一看,就在?那檐下看见?一块大嵌金的大牌匾,上?书?:鹿台。

“古时鹿台为帝王藏宝之处,其大三?里,高?千尺,建在?古时朝歌,且毁于烈火,绝不会出现在?雪域之地。”沉云欢看着面前那厚重的大门?,上?方写着“人?皇圣地,擅闯必死”,再以繁复的锁链层层防护,她?嗤笑一声:“仿建的东西,也敢这般耀武扬威?我倒要看看擅闯是怎么个‘必死’法。”

沉云欢抽刀而出,将墨刃抵着门?缝刺进去,灵力瞬间在?刀刃上?迸发,往下用力一劈,只听哗啦声响过后,那层层锁链在?瞬间碎了一地。她?抬脚便踹,十成十的力道砸在?门?上?,将那无比沉重的大门?踹得大开,摆出“恭恭敬敬”的样?子,欢迎门?口的两位不速之客。

五层高?楼,当数一楼最为宽广,进门?便能看见?灯火长明,满地青石,雕梁画栋映入眼?帘,高?大的石柱巍然耸立,极其壮观。白?玉长桌摆在?灯下,上?方摆了恰似灵位的东西,归类整齐。场地太大,稍微有动静便会激起一层层的回音荡开,传至看不见?的黑暗之处,沉云欢左右张望,无端觉得在?这幽深宁静的环境里,有什么东西在?暗自窥伺。

正当间的地方,有一座青铜巨鼎,不似人?间造物。

沉云欢行至白?玉桌前细细一看,就见?那桌上?的东西还真是“灵位”。上?方摆着一个白?骨化的头颅,两边则是腿骨,上?面都刻了字。左边的腿骨上?是“第三?千七百任大巫之子周翊”,右边腿骨则是“受之天命献祭于神镇魂压身”,头颅上?自不用说,就是“周翊”二字。

第三?千七百任大巫显然是阿瑶的母亲,而这周翊则正是阿瑶的那个肥头大耳,好吃懒做的兄长。沉云欢沿着白?玉桌往前走,发现上?方摆放的骨头都是俱是往任大巫之子,骨头上?刻的字除却?名字之外,几乎都一样?。

这个发现让沉云欢指尖有些?泛凉,她?搓了搓指头,幽幽道:“原来每一任大巫死亡,都要献祭一个孩子剥皮抽骨,当作‘灵位’。可阿瑶才是不得宠的孩子,为什么她?母亲死后,反倒是疼爱的大儿子成为祭品?”

而且怎么只有献祭人?的骨头,大巫的尸身去哪了?

师岚野的声音传来:“或许献祭的人?并非大巫自己选择。”

沉云欢转头,就见?师岚野已经踩着阶梯而上?,站在?那青铜大鼎的边上?。不知是位置的缘故还是这楼台内的灯火都经过精心设计,他浑身都披着一层金色而柔和的光芒,照得雪白?的脸几乎透明,墨纱如同染上?缥缈的仙气,眉眼?无悲无喜,如同神仙落在?凡尘。

沉云欢撂下手里的骨头,转头朝他走去,拾级而上?与他站在?一处,打眼?往青铜鼎里看,便看见?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人?的头颅。最底下的那些?年代?已经十分久远,不仅化作白?骨,且已满是碎片,而最上?方的人?头却?是非常新鲜的,甚至因为此处天寒地冻,尚没有腐烂的痕迹。

还是熟人?崔妙雪、乐香等无端失踪断联的各大仙门?的掌门?人?。

从他们那切口整齐,面如死灰的脑袋来看,这几人?是死得不能再死,难怪没了半点消息。可仙门?的掌门?之位可不是世袭制,能够坐上?仙门?首位的必定靠的是真本事?,其他仙门?也就罢了,这万剑门?的掌门?可不是绣花枕头,这人?界能敌过他手中宝剑的人?几乎没有,如今也是人?头落在?青铜鼎里滚,足以见?得将他们杀死的人?修为高?深。

可这人?间,除却?一个快要飞升晋神的桑雪意,还有谁能将这几位跺一跺脚千百仙门?都要震三?震的人?物砍得人?头乱滚?

沉云欢稍稍眯眼?,视线在?几个新鲜的人?头上?流连,旋即一出手,灵力便卷着崔妙雪的头颅落在?她?手中,被她?提着头发细看。

崔妙雪的左脸处有三?道伤口,看起来像是兽爪留下的痕迹,血淋淋的,深可见?骨。

沉云欢沉默许久没有说话,师岚野转头,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殿内光芒聚集于一处,落在?沉云欢的身上?,将她?的卷发赤衣都镀上?金光,照得皮肤莹白?如玉,身形修长匀称,却?无法照明眉眼?。她?低着头,晦暗于眼?底攀升,染得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深邃无比。

师岚野问?:“这人?头有蹊跷?”

沉云欢并未回答,而是慢声道:“沈徽年曾反复教导我,斩妖除魔,行善救世乃是修行弟子命中注定的责任,因此从前的我即便心中并无仁善,却?也日复一日照着他的教导行事?。所以今夜虞暄说他道貌岸然时,我心中便觉疑惑,师徒十三?载,我好像从来不懂沈徽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岚野道:“那你现在?可知了?”

“沈徽年的本命剑,因剑风打在?身上?酷似狸爪留下的爪痕而其得名‘明狸’。”沉云欢指着崔妙雪脸上?那血淋淋的伤口,道:“这便是明狸剑留下的伤口。”

沉云欢在?看到这伤口的刹那,便醍醐灌顶。沈徽年的剑,曾被誉为人?界第一剑,坐上?仙琅宗掌门?之位后便鲜少再出手,因而渐渐隐退。他是沉云欢的师父,用那把?“明狸”教出了沉云欢这把?能捅破天的“不敬”,也是沉云欢至今为止,唯一一把?无法战胜的剑。

若是以他的修为,杀了这些?人?倒也说得通,可他究竟为何?会这么做?

沉云欢将头颅扔回鼎里,随手摸出玉牌灌入灵力,尝试与顾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