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潮来袭时, 沉云欢持刀入地,与邪虫近身搏杀,并不知地面上发生了?什?么。
沙墙拔高数丈, 黑雾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视线, 导致众人都无法?估量究竟飞多高合适, 以至于一个巨大的浪头打过来,所?有人都被沙海吞没。
顾妄本来带着常心艮可以安然避开,但那沉默古板的女子却突然不打一声招呼纵身跃下灵剑, 顾妄大惊失色忙要?去?救人, 也无可避免地被波及。
不过这种程度的妖邪对他造不成威胁, 因此并未受伤,只是?被沙浪冲得老远, 待从沙海中翻出来时, 已然迷失了?方向。
幸好他早有准备,在沉云欢几人身上分别下了?追踪印记, 以灵力探查的时候发现沉云欢与常心艮在一处,唯有虞嘉木落单, 于是?决定?先?去?找虞嘉木, 再与沉云欢汇合。谁知这虞嘉木不知抽了?什?么疯,等顾妄找过去?的时候, 就看见他躺在地上, 身边躺着被血液浸泡的桑雪意和密密麻麻的邪虫残肢。
远远看去?虞嘉木跟死了?一样, 顾妄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探查, 才?发现虞嘉木并未受伤, 倒是?桑雪意的伤势比较重,整个右肩胛骨全?是?密密麻麻的牙印,显然是?被邪虫咬伤, 但并未丧命应当?是?虞嘉木出现得及时救了?他,救完人之后就倒地不起,不省人事。
邪门的是?,以往虞嘉木虽然随时随地倒头就睡,但顾妄喊一喊,或是?打甩几个不轻不重的巴掌他就会?迷迷糊糊醒来,却是?不知这次出了?什?么问题,顾妄打得手掌都发痛,眼看着虞嘉木那张白生生的脸肿了?起来,人还是?睡死的状态,没有半分醒的迹象。
顾妄只好将桑雪意的伤势简单处理,背在身上,而后拖着死尸一样的虞嘉木找来了?沉云欢所?在的位置。
殿中点着灯,顾妄席地而坐,给重伤的桑雪意包扎。衣衫褪下来时,那伤口更加狰狞血腥,加之他皮肤实在白,更让泡在血里的身体显得触目惊心,气若游丝,俨然一只脚踏进?了?棺材里的模样。
顾妄将伤口包扎好,给他喂了?一颗灵药,才?稳住了?他时隐时现,快要?断了?的呼吸。沉云欢则蹲在虞嘉木的身边,伸出手指往他红肿的脸上戳了?又戳,惊奇道:“当?真是?睡得好死,不像装的。”
顾妄心道他最好不是?装的t?。
这简直是?他在天机门十多年来,出的最吃力的一次任务,比带着一群刚入门的弟子出十次任务都要?艰难费劲。
“圣地里的诡事颇多,他可能是?迷失了?魂魄,所?以才?暂时无法?醒来。”迦萝已经洗好衣裳,拧干之后挂在池水两边的蛇像上,此时插嘴说话多半也是?为了?邀功。
沉云欢像是?才?看见一样,惊讶道:“那衣裳我本就不打算要?了?,你洗了?做什?么?”
迦萝:“……我手痒。”
“他如何?会?死吗?”常心艮抱臂站在一旁,低垂着眼看地上躺着的美少年,沉静的目光之中不见起伏,但也大约是?这殿中唯一一个关心桑雪意性命生死的人。
“喂了?灵药,死不了?。”顾妄蹲在池水边,用打湿的锦布轻轻擦拭木偶那双淡紫色的眼睛,动作极为小心翼翼:“只是?一时半会?恐怕也醒不来。”
沉云欢转头看了?看靠坐在墙边,轻闭眼睛的师岚野,如此宁静,好似殿中所?有事都与他无关。
她宣布决定?:“那今夜就在殿内休息,五个时辰后出发,不管其他人还有没有活着,我们都不等了?。”
迦萝微微皱眉,似有不满,不用想也能猜到她是?觉得五个时辰太长?了?,那几乎是?一天的时间。但沉云欢所?考量的不止是?睡死的虞嘉木和重伤的桑雪意,还有她那位古板又充满仁心的母亲。
瀚海之地容易迷失,又黑雾笼罩,那些失散的人如今还是?不是?活着尚未知,现在出去?寻找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在殿中等五个时辰,能找来的人算是?自己?的造化捡回一条命,找不回来那就算是?不走运。
常心艮果然没有提出异议,迦萝见其他人不语,也掩去?了?不赞同,默默走到墙边坐下。沉云欢在桑雪意的身边生了?火,随后又在殿外?也生了?火堆,火光比寻常明火要?亮,多少能为走到附近的人指引方向。
后半夜殿中无人再说话,沉云欢蜷身卧在常心艮的身旁睡去?,顾妄则负责守夜,时刻关注虞嘉木和桑雪意的状态,以免有人在无尽的长?夜里默不作声地死去?。迦萝起初睡在墙边,后来实在是?冷得厉害,又悄悄挪到火堆旁取暖,很快也歪着头睡去?。
沉云欢一睡着,身体就有些不大老实,无意识间翻了?两个滚,不知怎么就枕上了师岚野的腿。他也只是睁眼看了?看,顺手将手掌轻抚在沉云欢的肩头搭着,倒是?常心艮频频投来视线,最后冲师岚野歉然地颔首。
一觉睡罢,沉云欢精神十足,见殿中的人都已经醒来,连虞嘉木此刻也盘腿坐在火堆旁捧着碗吃饭,一副已经被顾妄训斥过的样子,耷拉着脑袋颇为老实。只余下桑雪意尚在昏迷之中,不过呼吸平稳,伤势也没有恶化,性命无忧。
沉云欢爬起来洗漱,吃了?热饭,将墨刀别入腰间,撕了?个糖棍塞嘴里,斗志昂扬地宣布继续出发。灭了灯笼和火堆,顾妄将木偶置放在肩头,虞嘉木则背上了?桑雪意,常心艮走在前头,师岚野与沉云欢并肩而行。
迦萝队伍的最前方领路,不过碍于她尚未获得沉云欢的信任,所?以在脖子上套了?个驼铃,以持续的铃声来确认她的位置,一旦在黑雾中消失,沉云欢就能立即将她抓回来。
正如迦萝所?言,商队那些人实在拖后腿,队伍缩减得只剩这几人之后,接下来的路程中他们鲜少休息,日夜兼程,且行路速度也比先?前快得多。迦萝没再耍过心眼,老老实实地带路,一直昏迷的桑雪意由虞嘉木和顾妄轮换着背,如此在不见天日的黑雾和漫无边际的黄沙之中行了?六日。
黑雾来得突然,走得也十分匆匆,沉云欢就这么一个低头的工夫,再抬脸时就见眼前好似云开雾散,万丈金芒洒下来,放眼望去?碧空如洗,视线之中被锋利的山脊占据,天高地远不外?如是?。
风中都是?黄沙特有的干燥气味,被烈阳暴晒之后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山脊之下便是?一抹绿洲,那里有着贫瘠的土地上供人赖以生存的水源。远远眺望,在目光所?及的尽头,隐隐约约能瞧见庞大高耸的山脊中嵌着九层高的华丽古楼,以及上方那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洞窟,肆意的阳光挥洒下来,金光璀璨辉煌无比,恍若神迹现世。
迦萝几步攀上高石,朝着那山脊之下的村落遥遥一指,笑道:“看见了?吗?那就是?我的家!”
沉云欢微微眯眼,漆黑的眼底被金光照得透亮,尽管见过美景无数,还是?被眼前瑰丽的景象所?震住,冲那嵌在山崖之中的九层楼扬了?扬下巴,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仙岩洞,前人留下的瑰宝。”迦萝道:“传说黄金城也在那里,只是?那些洞窟早就被来来回回探了?几百遍,也没人找到入口……我觉得根本就没有,只有那些利欲熏心之人才?会?坚信这些荒谬的谎言。”
“不是?说十几年前有个女人证实了?黄金城的传闻吗?”
“对,听?村里人说,她当?年就是?从我们的村落经过前去?仙岩洞,多日不得返,那时候村里的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死了?,谁知道最后……”
“他们?”沉云欢敏锐地抓住这个字眼,“她不是?只身一人?”
“据说是?有个男子与她同行,二人几乎没带什?么行李,简直就是?奔着殉情去?的。”
“也没有带小孩?”
迦萝摇头,“没有。”
沉云欢安静下来,没再继续问。待到几人进?入村子时,天色已近黄昏,灿阳璀璨绚丽,山脊荒漠换了?别样的景象,精美如画。
村落周围有一条不小的河流,也算是?依山傍水而生,不知道是?不是?此地灵气非凡,周遭的绿植有着不合时宜的茂盛。除却常见的花花草草之外?,这里到处都种着一种细长?的树,结出的果实差不多掌心大小,绿油油的一种果汁饱满但尚未成熟的样子。
迦萝说这被他们叫作佑果,有驱虫辟邪的效用,现在已经是?成熟时节,剥开外?皮之后里面的果肉是?白的,汁水透明且苦涩,但会?散发一股浅淡的香气,据说这种气味落在西域的妖邪是?巨臭无比,因此可以用来驱虫辟邪。
顾妄摘了?一颗尝了?尝,果真苦得令人呕吐,于是?多摘了?几个备用,打算在虞嘉木不分场合地睡觉时挤在他的嘴里。
一路往村里走,沉云欢转着脑袋,悠哉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的建筑都用着十分绚烂的色彩,房檐绘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不同的颜色交织在一起,鲜亮却并不冲突。放眼望去?所?有村民都穿着漂亮的衣裳,男男女女裹得并不严实,大大方方地露着肢体,肤色并不白,却显得健康而充满韧劲。
迦萝与村子中的人关系都十分熟络,来往的村民皆笑眯眯地冲她打招呼,并无太多好奇的眼神在沉云欢等人身上打量,可见这里进?入外?来人的情况极为常见,有人问起,迦萝也只说这几位是?贵人,并未多言。
往里走时,迦萝的嘴里也没闲着,介绍起自己?的家乡。她说此地的饮食也非常丰富,张圣人出使西域,通了?丝绸之路,这里就逐渐繁华起来,汇聚了?来自各地的人,也带来了?各式各样的文明和宝物,因此与其说这是?村落,实际上比之内地繁华的城池也差不了?多少。
迦萝没有父母,住在一个大院之中,她似乎常年在外?奔波,并不常回家。不过这对于村落里年轻的孩子来说似乎是?很常见的事,毕竟他们所?居住的地方特殊,那些寻找黄金城的人前仆后继来到此处,带来的也不尽然全?是?杀戮和祸灾,同时还伴随着丰厚的钱财,所?以大多数人只要?没有展现出恶意,当?地人是?愿意接待外?来人的,安排衣食住行,或是?给外?来人带路寻东西以换取酬银。
迦萝向村民说他们经过了?瀚海圣地的考验,因此沉云欢几人备受欢迎,被村民热情款待,不仅铺好了?床铺,还送上吃食和当?地的衣裳,甚至还为桑雪意寻来了?当?地的郎中医治。
迦萝也有许久未归,将沉云欢几人暂时安排进?屋后,自顾自出去?打探消息。常心艮连着六日赶路没能好好休息,眼下已经耗尽精力,躺在床上休息。沉云欢为了?不吵她,轻手轻脚出了?门,跑去?师岚野的房间玩,却见他已经将村民送来的衣裳给换在身上。
那是?一种看起来很古老的衣裳t?,至少当?下的大夏已经不时兴那种款式,很像是?前朝的衣服。不过有着本地特色,赤红、靛蓝、雪白的颜色撞在一起,上方绣着青面獠牙的兽头,无袖的上衣露出他纯白无瑕的双臂,流畅的线条并不过分健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