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永嘉帝挨了一耳光后,耳朵嗡鸣作响,狠毒的目光盯着大?祭司,恨不得将她抽筋剥皮,却奈何困于身上铁锁,无法动弹,只得任人侮辱。
“看来?你是到?死都不肯悔改了。”霍灼音负手而立,猩红的眼眸冰冷如霜,阴气在她周身缓缓萦绕。她轻抬手指,阴气似毒蛇一般飞快缠上他的脖颈,往两边一拽,永嘉帝当下发?出痛苦的“嗬”声,尽力仰起头?颅喘息。
霍灼音手指一动,那阴气便拽着永嘉皇帝的脖颈向下一甩,当下就让永嘉帝保持着跪地的姿势,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
“这一叩,是为我那予你救命之恩,却被你恩将仇报抓起来?百般羞辱折磨,最后斩首示众的父兄。”
永嘉帝只磕了一下,额头?就裂开,流出浓稠的血液,滑过额t?间暴起的根根青筋往下流淌,嗬哧了两声,说不出一个字来?。
霍灼音再一动手指,永嘉帝便磕了第二个响头?。
“这一叩,是为那个仍对你抱有希望,被你诱骗出城却又遭你出尔反尔,杀于阵前?的月凤皇帝。”
奚玉生已经停了挣扎,无声地落泪。他看着父亲受人欺辱,疼得似千万根针一路从嗓子扎到?心口,可也深知父皇当如此赎罪。
沉云欢安静不语,只是低头?,悄悄看了一眼自?己仍在颤抖,尚未平息的右手,用?力攥紧。
“列阵!”楼子卿持剑飞奔,大?喝一声,指挥四处散落的禁军:“御龙卫,为我争取时间!”
霍灼音好似听不见周围的动静,佁然不动地站在原地,根本没将楼子卿及其他禁军放在眼里。楼子卿单是见她这模样就知道,这一剑刺出去,约莫也没什么用?,但脚步却没有慢下来?半分。
永嘉帝磕了第三个头?,这一下尤其响亮,石砖都磕出了裂缝,再将他的脸抬起来?,已是满面血污。
“这一叩,则是为月凤千千万万,因你而丧生的子民。”
霍灼音嘴角挑着轻笑,好似站在边上与他闲聊,语气轻松闲适:“永嘉皇帝,我曾在死前?以命立誓,定要将亡国之仇报还于你,只是月凤灭亡,唯剩我一人,复仇大?计寸步难行。若非你当年觊觎我月凤国宝,背弃两国之间维持百年的盟约,带领铁骑在月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以丧尽天良的罪行引了天怒,恐怕再等个四十年我都无法复仇。”
“这就是天罚。”霍灼音的声音通过四象雕塑,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每一个角落:“大?夏因你的恶行而被神明抛弃,京城生灵涂炭,遭此祸劫,皆怪你一人。你才是大?夏的罪人。”
此时的永嘉帝只剩下出的气,染血的面目十分狰狞,便是到?了这个关头?,他吭吭哧哧地说:“朕……是皇帝,朕永不会做错,朕的功绩将传颂千秋……”
霍灼音眼眸稍眯,眉目跳跃上几分阴沉:“即便大?夏不亡,我也要让大?夏后人在史籍上记载,今夜京城的大?祸因你生,城中百姓因你而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大?夏不祥的罪人,招来?所有灾厄的祸端!”
她话音落下,忽而蹲身,抬起阴气缭绕的右手,猛然一掌拍在地上!
下一刻大?地便发?出震颤,阴气形成的墨色瀑布拔高数丈,以霍灼音为中心,瞬间朝方圆扫荡而去!重重击中正向她包围的禁军。
楼子卿亦在其中,见状便在一刹那凝聚全身的灵力于剑刃,以护己身。却不料这力量竟如此迅猛强大?,好似泰山崩塌般完全不可抵挡,他连一刻都站不住,登时被冲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滚了十数圈才停下,灵剑也早已脱了手。
霍灼音一击清扫周围的人,再站起身时,抬手一召,立在边上的银枪登时暴起,在空中不停翻滚,枪尖笼着阴气飞速奔向永嘉帝。
“父皇!!!!”奚玉生用?尽全力嘶吼。
绝望的叫喊刺破长空,与长枪一同而至,就见枪尖猛然刺入永嘉帝的左眼,巨大?的力道刹那间就将他的头?颅整个捅穿!
“啊啊啊!!”永嘉帝无比凄厉地惨叫出声。
下一瞬,他整个人都被长枪的力道抓带飞,竟是飞上了议事殿上头?那张金碧辉煌的牌匾上,被狠狠钉在当中!
皇帝仍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左眼的长枪将他的头?颅钉穿,喷涌的血将象征着至高权力,无上辉煌的龙袍染得赤红,也将牌匾上那“太平盛世”四个字喷上污浊的血。
在位四十年,受大?夏爱戴崇敬的皇帝,如今却钉在议事殿的牌匾之上咽了气,死得凄惨。八个忠心的御龙卫发?出嘶吼,楼子卿震惊地瞪大?眼睛不知作何反应,在场千百禁军皆哀声高呼,大?有一副将皇帝给喊活的架势。
大?祭司蹦起来?拍着双手,又笑又叫,高兴疯了似的:“哈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妙!你这恶人终于死啦!!月凤之仇报啦!!”
“父皇!!”奚玉生亲眼得见这一幕,脑袋像炸开一样剧痛起来?,浑身瘫软无力整个跪在了地上,失声痛哭:“啊啊啊”
利刃刺穿了他父亲的头?颅,却好似撕开了他的心腔,往那千疮百孔却仍顽强跳动的心脏上浇了一勺热油,滋啦一声将心脏灼穿,无异于将他抽筋拔骨。
纵然永嘉帝有千错万错,纵然他心里也明白这就是赎罪,可那到?底也是奚玉生的生身之父。这位父亲为他打造金碧辉煌的东宫,寻来?同岁的玩伴,教他人生之道,此前?也从未对他疾声厉色,即便他去了天机门或是在外游玩,也经常能收到?父皇的亲笔信,那么多?日日夜夜,二十多?年如一日地疼爱他。
一夜变故,奚玉生从云端摔下来?,跌入修罗炼狱,更是亲眼看着父亲惨死,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般痛楚。他身体的骨头?被抽光一般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耗尽了所有力气,吃吃地哭着。
沉云欢镇静地看着一切,再低头?一看,右手的颤抖已经平息了不少,指尖还有轻颤,但较之先前?已经好太多?,只是右手腕上那“万阳敕鬼”四个字已经非常淡了,几乎要消失不见。
她活动了几下手腕,随后将刀重新换到?右手,微微侧脸,淡声身边跪伏在地上的人道:“奚玉生,今夜过后,大?夏需要一位新的君王,还望你珍重性?命。”
他哀声不断,泣声不止,也不知有没有将这句话听进耳中。
狂风咆哮不止,空中尽是哭嚎声,沉云欢脚步却稳健,离开了红色光罩,一步步朝中央走去。
流窜的阴气骤然如见火的飞蛾,从四面集结疯狂地涌向沉云欢。她抬起右手将墨刀轻轻一转,“万阳敕鬼”金光一闪,苍白的阳火瞬间覆没她的周身,将浓黑的阴气隔绝冲散。
风灌进了她的赤衣外的墨色蚕丝纱衣,吹鼓起来?,随着火红的衣摆飘摇。雪金面具掩住她眉眼中的肃杀,卷发?随风扬起波浪,白焰燃烧着墨刃,腰间还别着一支白玉兰簪花,步步走来?,立在霍灼音面前?。
“沉云欢,你这人真是奇怪得很。”霍灼音负手而立,一派轻松地站在月下,那银白凤凰和月牙刀又变作她的耳饰,折射着皎洁的月光轻晃,对着沉云欢轻笑:“分明没有怜悯之心,也不在意京城百姓的生死,为何挡在我面前?不肯离去?”
这可真是天大?的污蔑,沉云欢自?然不认,反问:“谁说我没有?便是路边死了一只小猫小狗我也会觉得可怜啊。”
“是么?”霍灼音微微歪头?,很惊奇似的:“看来?你自?己也并未发?现?啊……你好好想?想?,倘若你真的在意京城百姓,为那些丧生之人怜悯,何以你的身上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你看看周围这些人,没发?现?你与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沉云欢闻言一怔。
她不用?去观察自?然也知道周围是什么景象,失去了君王的将士发?出绝望悲痛的哭喊,愤怒的咒骂,各种声音杂糅在风里皆从她耳边流过,沉云欢将这些人的情绪听得一清二楚。
沉云欢并非情绪寡淡之人,她会为吃到?合心意的美味饭菜而欢欣,也会因为扒手偷走了她仅剩的糖棍而恼怒,有时会对师岚野的沉默不语感到?不开心,有时又会因为刀法更精进一分而得意。
可此时,她抬手按上自?己的心口,那隔着胸腔跳动的心脏却如此平和安静,在这样的变故之下,没有丝毫变化?。
沉云欢不太承认别人说她是薄情寡义之人,毕竟当初虞暄说要去雪域,她也表示了关心;晏少知恳请她留在京城,她也答应;眼下奚玉生遭此大?难,她也出手保护。哪个薄情之人会做这些事?
她没有与霍灼音深入探讨这些奇怪问题,转了个话题道:“霍灼音,你我做个赌如何?”
霍灼音眉尾轻挑:“说来?听听。”
“就赌今夜一战。倘若你赢了,我便为你效力,不论你是要成为大?夏的新皇帝,还是要推翻夏王朝重建月凤,我都会助你。”沉云欢对她道:“但若是我赢了,你就要告诉我,你身上这股力量究竟来?自?何处。”
霍灼音一听就笑了,“这般作赌,看来?是已经笃定能赢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