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欢盯着台上?被竖起的旗子,“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广为流传的老剧目了,不仅在京地出?名,咱们苏州也常见月凤公主慷慨赴死,成就爱人忠义两全。”说话间,虞暄又往台上?扔了几把?铜板,似乎对这出?戏很喜欢。
沉云欢还没细想,就忽而觉得握着她手掌的力道稍微收紧了些许,她立即转头朝师岚野看,见他?目光盯着自己,想来是有什?么?话想说。周围人声鼎沸,吵闹声充斥着双耳,她便?朝师岚野的身边靠近,抵着他?的肩头,问:“什?么?事?”
师岚野启唇,再是如何喧嚣的锣鼓都压不住他?低沉好听的声音,“这故事我们听过。”
“是吗?”沉云欢惊讶地将眼睛睁大些许,“何时听过?”
“下山之后,我们曾在换马时进入一家酒馆,你在酒馆下了春猎会胜者赌注的那日。”师岚野的唇融化了一层糖色,将唇瓣染得晶莹,说话时一张一合,微微露出?里?面洁白的牙尖,极为好看。
沉云欢盯着看时,有一些走?神,后知后觉他?已经说完,迷茫地接道:“什?么??”
师岚野看着她,没再重复。但是很快沉云欢自己也想起来了,当初在酒馆里?时,她满心都想着春猎会的事,因此只随意听了一耳朵,不过也大致记得。
讲的是一国公主与将军家的幺子暗生情愫,相互倾心,最后却在国亡之际,公主自尽于国门前,约定与少将军来世再为夫妻。只不过当时说书人重点?讲大夏皇帝如何带兵攻打反叛之国,并未在这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上?多费口舌。
让沉云欢在意的也并非这对苦命鸳鸯的故事,只是她想到先前那假冒观音的妖邪也来自月凤,他?在死前曾说大夏在当今皇帝登基后气运骤减,到如今已是大难将近。后来从晏少知的口中得知,四十年前万象仪仍星芒璀璨,而永嘉帝登基也正满四十年。
这就说明那妖邪所言并非作假,他?确实是知道一些极为机密的国运之事,再加上?他?脊背上?出?现的天枷,沉云欢认为这其中另有玄机。
随着锣鼓声落下,二胡响起,戏已开场。沉云欢站在人群之中,仰着头,竟是认真投入地开始看戏。
她从前没有听过戏剧,那抑扬顿挫的唱腔令她很不适应,所以整场戏下来看得一知半解,脸上?尽是迷茫之色。好在奚玉生站在她的身侧,贴心地为她讲解。
比之上?次,这次她所听到的故事更为具体,全面。说的便?是月凤国的小公主,生来体弱多病,三岁时患了一场病险些早夭,治好之后便?受皇帝千娇万宠,当眼珠子似的保护着。待到小公主长至十六岁,便?趁着年节热闹,在除夕夜跑出?了皇宫,贪玩过头与护卫走?失,从未出?过皇宫的她也迷路,在人海中乱走?。
小公主失魂落魄,不慎被拥挤的人潮撞在路边,撞倒了路边的花灯摊,被商贩拽住了不让走?,喊她赔偿。小公主从不曾有过这样?的麻烦,多番解释自己身上?没有银子仍无用,最后吓得大哭。
便?是在此时,她遇上?了年少有为的少将军,展开了命运的邂逅。少将军为她赔偿了花灯,还带着她一同游庙会,陪着小公主玩了个尽兴之后送她回了皇宫。
两人一见倾心,此后小公主数次偷溜出?宫,与少将军在城中游玩,两心相许,私定终身。
只是好景不长,月凤国的国君昏庸无能,听信小人谗言向?大夏边境出?兵,屡次烧杀抢掠逼得大夏不得不出?兵平叛,这场仗一打,就打到了月凤国的皇城外。
国君见大夏铁骑势如破竹,料想败局已定,便?趁夜弃宫而逃,同时派出?一队人马护送小公主出?城,向?相反的方向?离去。最终小公主的队伍被大夏铁骑半道截住,架上?了战车推至国门前,要?守国门的少将军开城门认降,如此才可留公主一命。
一方是刻骨铭心的爱人,一方是摇摇欲坠的皇城,在这忠义两难的境地,小公主与少将军约定了下辈子再做夫妻,而后咬舌自尽,到底是让少将军保全了颜面。
这便?是月凤国小公主与少将军的故事,戏剧演到最后,扮演公主的花旦凄声高喊时,台下看众纷纷洒泪,铜板哗啦啦地往高台上?抛,其?中最为慷慨的便?是奚玉生了。
他?哭得双眼通红,身上?的金银甩了个干干净净,连声叹道:“生不逢时,生不逢时!”
霍灼音虽然?是早已习惯他?这般软心肠,但还是对他?痛哭流涕的样?子觉得稀奇,看了好几眼,又说着风凉话,“我看不是生不逢时,应当是生错了地吧?若是她们生在强盛之国,自然?就没有这些国破家亡,生离死别了。”
“与强盛无关,人界仍有大大小小数百国度并不强盛,不也是同在盛世之下与大夏共存?要?怪,就怪那月凤国的皇帝昏聩无能,妄想以卵击石,屡犯大夏边境,实?在愚昧。”虞暄摇头叹息。
霍灼音抬手,阳光从指尖漏下来,照得她手指近乎透明的白。金芒落在懒洋洋的眉眼上?,她微微舒展笑容,“说的也是呢,说不定那月凤国的皇帝若是懂得审时度势,也不至于让整个国度都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奚玉生越听越伤心,哀声叹了好几下,用锦帕揩了揩眼角的泪水,道:“战事平息,四海安宁,邪祟不侵,才是大夏的盛世,人界的盛世。如今还有不少地方正经战乱,百姓何其?无辜……”
沉云欢没参与他?们的讨论,思来想去,也没从方才的故事里?听出?半点?与天枷相关联的地方,顿觉无趣,拿着已经吃完的糖葫芦签子在手里?折得稀碎,沾了一手的黏腻。
师岚野见了,从锦囊里?掏出?锦帕和水壶,打湿了之后拉过她的手,安静地为她擦拭黏稠的指头。
台上?的角儿开始谢幕,走?到台子边上?来行礼,看众又陷入一阵疯狂,高举着手里?的打赏纷纷往前挤,人潮瞬间汹涌起来,吵闹声刺耳无比。
沉云欢的身边是奚玉生,他?有随从护在身边,因此拥挤的暴乱没有波及她,只是师岚野那边不知怎么?卷来了人潮,被这股力道狠狠撞了一下,竟让他?一时没站稳,往前踉跄两步,撞在了沉云欢的身上?。他?双臂下意识展开,恰似一个将她拥抱进怀的姿势。
沉云欢完全没防备,被师岚野高挑的身量一压,两人险些一同摔下去,好在她及时催动灵力,这才稳住了身形。
刚站稳,却见一人摔在师岚野的脚边。
她发上?编着辫子,系了三色发带,衣着则是无袖纱衣,腰身紧束,宽大的裤子在脚踝处收束,看这穿着打扮,像是大夏边境来的人。
沉云欢只粗略看了一眼,却见那姑娘忽而抬头望来,露出?一张高眉峰深眼窝的脸,眼眸不是纯粹的黑,掺杂了蓝色在其?中,显得灰蓝。
她先是看了沉云欢一眼,随后转头,目光落在师岚野面上?,猛地顿住。那一刹那的情绪波动落在沉云欢的眼里?,立即让她笃定,此人认识师岚野。
第111章 祭神节(六) “无妨,他不是外人。”……
那女子?肤色较深, 面颊的皮肤有些粗糙,应生于气候恶劣的风沙之地,加之她看师岚野的神色有些不一般, 沉云欢猜测她可能来?自西北地带。
沉云欢发现这?极为微妙的异常之后, 立即转头去?观察师岚野, 却?见他神色如常,视线也未落在?那女子?的身?上,在?纷乱的人群里与沉云欢对视, 哪怕是被人撞了, 也并不关心?是谁。
摔倒的那女子?腿脚利索地爬起来?之后, 瞬间就涌入人群中不见踪影。台下拥挤得厉害,沉云欢等人根本站不住, 奚玉生的护卫守在?两侧开路, 几人干脆顺着人流从戏台处离开,逐步行入街道之中。
奚玉生拂了拂衣袖, 将衣裳整理干净,提议道:“这?个时间街上的人实在?太?多, 我们不妨先去?玉兰河看看。”
几人并无异议, 既是在?街上转着玩,去?什么地方都一样, 便跟在?奚玉生后头前往河岸。城中的八大主街正是热闹的时候, 也就显得其他街道宽敞稀松不少。玉兰河岸栽满了树, 绿油油的枝叶中坠着大大小?小?的红果, 远远看去?红绿交织一片, 风景宜人。
沉云欢其实在?昨日就看见了,京城各处似乎都栽种了这?样的树,只t?是这?个河岸尤其多, 密密麻麻连成片。她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这?是何树?怎么结的果子?这?么丑?”
奚玉生抬起手,一片绿叶便从枝头飘落,轻轻落在?他的掌心?上。他用指尖轻轻捻起,眉眼?间蕴起眷恋的笑,道:“云欢姑娘,这?是玉兰树,尽管它的果子?没有那么漂亮,但是它的花洁白无瑕,如雪如玉。”
玉兰?沉云欢仰头看了看树上的红果,又看了看奚玉生头上那朵玉兰簪花,觉得差别过于大了。
也难怪奚玉生会如此?钟爱玉兰花,京城几乎是玉兰独秀,没看见别的花种。
奚玉生觉得颇为遗憾,深深叹了口气,“只可惜你们来?得时节不对。京城各处都种了玉兰树,待到三月开春,整个城都会开满玉兰花,随风飘摇时铺得满地雪白,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美景。”
沉云欢见他一脸失望,便道:“不妨事,明年开春再来?一次就是。”
奚玉生听了后便喜笑颜开,这?随口而出的约定让他极是欢喜,喊着几人下到河边来?,在?地上捡石头打水漂。虞暄一定要与沉云欢比在?不用灵力?的情况下,谁打的水漂更远。
沉云欢好胜心?强,昔日在?仙琅宗,虞暄不管要跟她比什么她都会答应,如今也一样,便低头在?地上找合适的石头。打水漂的石头,最好是扁扁的,能在?水上漂好几下,沉云欢第一次玩没有经验,捡了一手滚胖的圆石。
师岚野见状,将手里的石头递给她,道:“这?种石头能漂得更远,可助你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