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被金光晃得难受的眼睛,抬头一看?,就看?见雕梁画栋投落庞大的剪影落在大殿四周,像是威武的守护神。
灯光将座前?方?的观音给照亮,此时沉云欢才发?现,那观音背后有一面高墙,墙上则画了非常大的图腾,乍一看?像是腾飞的凤凰,徘徊于月亮之上,云雾缭绕间隐隐遮了凤凰的风华。
图腾的左右则各刻着八个字: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嗯?”奚玉生落座于沉云欢的左侧,此时发?出低低的疑惑声,嘀咕一句,“这图案瞧着眼熟得很。”
沉云欢扭头问他,“在哪里见过??”
奚玉生微微皱眉,思考了片刻,才道:“一时想不起来,约莫是见过?的。”
笛声悠扬,古琴清脆,新的乐曲被奏响,伴随着鼓点,四面八方?飘来身着彩色羽衣的男女,汇聚在大殿的上空翩翩起舞。甜腻的芳香扑鼻而来,一条轻盈如云的纱袖从沉云欢的面前?拂过?,铃铛声徐徐入耳,织就奢靡华丽的歌舞仙宴,使人一时分不清这里是天上,还是人间。
这像是朝拜仪式的开始,坐席间的人陆续起身,行至观音的莲花座下?,双膝跪地开始虔诚拜神。沉云欢专注看?着,就见那男生女相的假观音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玉净瓶来。
玉净瓶洁白干净,隐隐散发?着微芒,里头插了一根柳条。沉云欢的眼神锁定瓶身,隔得老远都?感受到玉净瓶散发?的仙气,浓郁得让人无法忽视,当下?明白这是非凡之物。
却见观音素手轻动,将柳枝抽出,在面前?跪拜的人身上甩了几滴晶莹玉露。一瞬间,沉云欢便在浓烈的酒香,甜腻的烟香以及充盈在四周的仙气之中,精准地捕捉到邪气。
这是她?来到此处之后,第一次感受到邪祟的气息。
这才对。沉云欢盯着那根被甩动的柳条,心想这妖邪便是伪装得与神明再像,也绝不是神仙,先前?一直感知不到邪气让她?心里总是没?底,眼下?总算是让她?抓到了这一丝气息。
对面忽而传来几声轻响,沉云欢扭头望去,就见张元清晃着手里的酒杯在桌上轻磕了几下?,与她?对上视线之后,又将手稍稍一抬,仿佛在示意她?饮酒。
她?想起张元清先前?交代过?她?,要她?时刻注意暗示,当下?便觉得这便是张元清所说的“暗示”,犹疑一瞬,沉云欢拿起面前?的酒杯,浅尝一口。
清凉醇香的酒液席卷口腔,沉云欢被这刚烈的味道冲t?得微微皱眉,飞快咽下?去,只觉得凉意顺着喉咙往下?,直入身躯肺腑,将她?整个心腔都?裹上了寒气。
酒杯搁在桌上的刹那,周遭猛地安静下?来,所有声音如褪去的潮水,消失得一干二净。沉云欢转头,发?现这片刻的晃神间,整个大殿之中的人全部消失,只剩下?她?一人坐在摆满美味佳肴的桌旁。
“凡人。”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声音,听?不出男女,空灵得像在巨大的地下?空腔之内回荡的声响,环绕在沉云欢的周身。莫大的神力倾泻而下?,尽数压在她?的脊骨上,迫使她?低下?了脑袋,呈现出谦卑的姿态。
沉云欢平生不拜神明,更没?有那些莫须有的敬畏之心,是以在神性铺天盖地压来时,仿佛是刻进骨子里的反叛在作祟,她?仰起头与前方的观音对视。
莲花台置于高处,呈现出完全绽放的样子,嫣红的花瓣轻轻飘动,坐于台中的观音比方才看上去更加庄严神圣。那张脸仍旧是慈悲的模样,盘腿而坐,手捧玉净瓶,双眼闭着。
沉云欢瞬间感受到洪流般的威严,远胜方?才千万,竟须得她?集中全部的精神,才能?打直了膝盖往前走。越靠近那流光溢彩的莲花台,她?所承受的压迫之力就越大,余下的每一步都倍显艰难,直到她?行至莲花台下?,膝盖也撑不住,不由自主地想往下?弯。
沉云欢心如止水,并未强行逆着这股力量,佯装顺从地跪在莲花台下?,将头微微低下?,摆出拜神的姿势。
只听?上方的观音又传来空灵的声音,对沉云欢道:“因何而拜?”
声音落下?后,周遭空寂无声,仿佛进入绝对静谧的仙境之中。神明高悬头顶,光华绚烂夺目,沉云欢合十双手,状似虔诚许愿,缓缓启唇,“唯愿世间邪祟皆消,天下?太平。”
此话一出,凛冽的狂风呼啸而来,沉云欢抬头的瞬间,便看?见莲花座上的观音睁开了双眼。刹那间周遭的墙壁、石柱、地板出现千千万万双眼睛,密密麻麻,皆怒目圆睁地盯着她?!
“放肆!”一声怒斥如同?惊雷般砸下?来。
沉云欢的脊梁猛地压上千百斤的重量,压得她?身子骤然往下?趴,好似要将她?死死压在地上。她?在这一刻催动体内的灵力,温暖的火焰从脊背流过?,减轻这凶猛的重力。
墨刀出鞘是一瞬间的事,只听?凌空铁声长鸣,黑色的利刃如离弦之箭破风而去,刀刃在疾速刺出时燃起灿烂火焰,直逼莲花座上的观音。
烈火之刃当前?,旦见他不慌不忙,抬手从玉净瓶中抽出柳枝,随意一甩,好似随手拂去袖上的灰尘般,墨刀就发?出一声剧烈声响,整个被甩飞,在空中飞速旋转,钉入一旁的石柱上。
同?时那股强大的力道朝沉云欢扑面而来,她?以灵力为?挡在身前?凝出火红的光罩,却不料那无形的力量直接将她?的光罩击得粉碎,猛然将她?掀飞,后退十数步狠狠撞在墙壁上。
胸口撕裂般痛起来,腥甜的血液猛烈翻涌,沉云欢拧着眉想要压下?去,却仍是没?忍住,喷出一口赤红,飞溅在地上,如同?落下?的红梅。
沉云欢抬手,光芒流转间墨刀应召而回,飞至她?的身前?被她?握住。其后烈火随着罡风而起,炙热的温度在空中爆开,盘旋的风带着火焰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之内飞舞。沉云欢便自这火焰中冲出,墨黑的卷发?被烈风吹得飘摆,眉眼压着凶戾的杀气。
她?高跃半空,与莲花台持平,墨刀猛地刺出,奔着座上之人的面门而去。他挥动柳枝,耀眼的白色光芒奔泻而出,将赤色火焰尽数化解,直至墨刀抵到面前?,被他用柳枝轻易挡住。
那张满怀慈悲的脸淡无波澜,似乎根本不将沉云欢的攻击放在眼中。爆裂的火焰随着风将整个莲花台环绕,沉云欢的眼眸映着火光,所点燃的俱是狠厉肃杀,挥舞利刃朝他劈砍。
辉煌的大殿中,火焰随着墨刀迸发?绚烂光芒,被金灿灿的器物折射,一时间整个殿中充斥着无比刺眼的光,随着灼烧的温度不断攀高,不少金银所制的器物开始融化,精雕细琢的柱梁也布满凶狠的刀痕。
桌上的东西早就掀翻砸碎,一片狼藉。沉云欢在短时间内连砍数百刀,无一刀伤及莲花台上的观音,皆被他周身那温和的白光给化解。
他稳坐其上,神色淡漠,神圣不可侵犯。
天火九劫的下?境虽说厉害,可弊端太过?明显。扶摇借风,苍灵借木,金流借水,然而此处无水无木,仅有的风并不够她?使出全力,加之面前?这尊假观音诡谲古怪,化解她?所有攻击,这一番下?来,未伤得他分毫。
沉云欢早就经过?千百次战斗,一出手就能?在心中估算出这场战斗的难度,见那莲花台上的人虽然装得高深莫测,但手里未必有几分真本事,怕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加持才会如此。
沉云欢一边躲着挥舞的柳枝,一边耐着性子寻他破绽,忽而瞥见他手中所托举的玉净瓶散发?着莹莹光华,似有源源不断的仙气从中流淌而出。
她?心念一动,腕间翻转,旋身在空中借用身体的力量照着他连劈四刀,力量在集中在最?后一刀,与柳枝相撞时爆出汹涌的烈火。这是沉云欢距离那假观音最?近的一次,她?撤刀的瞬间猛地改了方?向,直奔着玉净瓶刺去。
恰在此时,那观音倏尔将眼眸一转,与她?对上视线。
无上的神力仿佛在这一瞬决堤,如不可撼动的洪流飞泻而下?,沉云欢则站在这巨大的洪流当中,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要刺出的刀竟然硬生生停止,分明刀尖仅差几寸便能?触及玉净瓶。
“砰!”
沉云欢的身体骤然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声响,四散的烟雾淹没?了她?,整个大殿为?之震动,墙上迅速出现千百裂纹。
她?只觉得那股强大的力量来得猛烈,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时间,这一身的骨头几乎撞碎在墙壁上。随之而来的疼痛撕扯至全身,沉云欢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嗬嗬地喘了两口,连带着五脏都?剧痛!
她?的手仍然紧握着刀柄,想要催动灵力将身体的痛苦暂时压制,却不论如何都?无法起身。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庞大的手死死压在她?的身上,迫使她?站不起来,只得半跪在地,用刀刃支撑着剧痛的身体。
这股莫须有的神性无孔不入,力量太过?强大,铺天盖地,不可战胜。自古以来,凡人在神明面前?永远是渺小卑微,如尘埃蝼蚁。沉云欢便是心性坚毅,不受这股神性影响,但未修出灵身,肉骨凡胎,无法抑制对神性的畏惧。
她?抬起胳膊,看?见自己的手不断颤抖,像是极力违抗她?的本心,对面前?这妖邪产生退缩和恐惧。沉云欢拧着眉,殷红的血从她?的唇中溢出,滑过?白皙的下?巴往下?滴落,又顺着身上仙蚕丝所制的墨纱滚落在地上。
“本座下?界而来,普度众生,在此救济大苦大难的世人,竟还有人不知道好歹,对本座出手。”莲花台上的妖物再次开口,仿若万钟齐响,震得沉云欢双耳嗡鸣剧痛,自耳洞溢出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