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棋被打击得厉害,此时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一身锐气也在今夜给挫得干干净净,比平日安静不少。
沉云欢本来还想去会会那女道,但是听?怀境讲述的遭遇,想来那人也不愿被打扰,便打消了念头,随后她将今夜在钱宅所探查到的事简略描述。
待说?到那棺材里放着一具鬼胎尸体时,奚玉生吓得缩起脖子?来,又觉得仪态不妥,慌忙倒了杯凉茶喝了几口,道:“竟然如此邪门之?事,那我们?明日再去钱家走一趟,万不能放任钱夫人被邪祟纠缠。”
其他几人则各有各的安静,屋内一时没了声?响,奚玉生仍是觉得后背发凉,不由得多说?了两句,“云欢姑娘,你方才说?在钱夫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仙气是何意?还是说?你认为那张鬼脸是你看?错,又或者是谁在钱夫人身上施了什么镇压邪气的术法。”
沉云欢点了一下眼尾,若有所思?道:“我的眼睛不会出错。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或许是那女道留下的东西,她既然杀死了钱夫人身上的鬼胎,自然也会想办法解决她身上的邪气。”
“还有一种?可能。”知?棋突然开口,声?线带着几分萎靡,“倘若近日去拜过香火极其旺盛或是神仙显灵的庙,也可能会在身上沾染了所谓的仙气。”
此言一出,几人同时想到了楚郡守所说?的那座供奉着观音的庙。
“明日去问问就知?道了。”沉云欢站起身,伸了个懒t?腰,活动着身上的筋骨,“今夜也不算一无所获,还是先休息吧,明日谁去钱府?”
“我去。”奚玉生赶忙举手报名。
楼子?卿则道:“我就不去了,再去找别人探听?些消息,或许能问出些别的事,我将令牌给你们?,若是钱家人不让你们?进,你们?就以?官府办案的名义进去。”
知?棋摇了摇头,“我要休息,就在客栈等你们?吧。”
怀境也说?自己白日休息,余下一个霍灼音尚不知?在何处,不过她主修借阴鬼术,平日里修炼都是在夜间,众人都对她的神出鬼没习以?为常。
几人结束了夜探,各自回房。散伙前奚玉生觉得城中?很危险,提议大家今夜睡在一间房,相互有个照应。不过这个提议很快就被否决了。
因为沉云欢说?:“我不习惯跟别人睡一间房,也不需要别人的照应。”
奚玉生憋了又憋,最终没忍住,小声?问:“可是你不是经常与岚野兄睡在一起吗?”
“他不一样。”沉云欢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异色,一边往外走,一边泰然自若地?回答:“他太弱了,需要我时刻看?着,并且他动静很轻,不会让我觉得房中?有另一人。”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师岚野身上的那股凉意能够让她缓解体内神火带来的灼热,况且从她全身断骨开始师岚野就躺在她的身边了,大半年过去她早就形成习惯,有时在夜间醒来不见师岚野在身边,她甚至会惊惶得一瞬清醒,寻找他的去向。
更何况出门在外,沉云欢便是什么都不管,也要看顾好师岚野的安危。
房门一闭,屋中?寂静下来,师岚野不知?从哪里打来了热水,让沉云欢洗漱。从前沉云欢会觉得这是坏习惯,她从来不用沐浴、洗漱,不仅麻烦而且浪费时间,只需一个净尘术法就能将身体清理干净。
但是过了一段没有灵力的日子?之?后,每日洗脸洗脚成了沉云欢必做之?事,就算有时候她累得没有精力去做,师岚野也会拿着半湿的锦布给她擦洗。
仿佛做完了这些事之后,才能安稳入睡。
沉云欢从师岚野的手中?接过布巾擦脚,觉得双脚热乎乎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不少。她往床榻里一翻就滚到了里面,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听?着寂静环境里师岚野走动时传来的细微声?响,然后入睡。
隔日晌午,沉云欢和师岚野、奚玉生三人,再加上霍灼音一同前往钱家。如楼子?卿所料,他们?一开始敲门时,家丁的态度极其恶劣,不由分说地就驱逐他们。
奚玉生拿出楼子?卿的令牌,谎称是官府听?闻钱家的事,所以?特地?前来询问具体事由,倘若真是有江湖神棍在城内招摇撞骗,官府也好捉拿犯人。家丁瞧见了这令牌,自然也十分敬畏,马上跑进去通报,不多时那年轻的钱老爷便脚步匆匆地?赶来,连连作揖,将奚玉生打头的几人毕恭毕敬地?请进了正堂。
三进门的院落,厨房在后院,照理说?不该有味道越过一个院落飘到这里,但沉云欢却在踏入院子?时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郁的药味,苦涩的味道令人窒息,仿佛只浅浅吸了一口,整个口腔连带着鼻子?都充满了苦味儿?。
沉云欢赶忙从荷包里摸出一根糖棍,撕开油纸咬进了嘴里,含糊问道:“钱老爷,你家夫人病得这么严重?用的是什么药?”
钱老爷的脚步顿了顿,转头赔着笑,“几位大人见谅,是后厨的灶台不够用,我让下人端到院中?熬药,待进了正堂我让人点香,就闻不到这味道了。”
沉云欢没有追问,进了正常之?后将门一关,熏香点上,空中?的药味果然减弱。众人一一落座,钱老爷命人上了茶,诚惶诚恐地?向奚玉生询问,“几位大人瞧着不像本城人士,不知?此次上门,是为何事而来?”
“本官奉命上京,从此城路过,本打算稍作休息,昨日却瞧见你家丁将一个江湖神棍打了出去,特来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奚玉生将令牌往桌上一放,上方金光闪闪的“官”字相当惹眼,连带着他的气度也变得不同寻常,高高端起了官架子?。
钱老爷虽是一介平民,但先前布施时与楚郡守打过交道,见过楚郡守身上的那个嵌着红色“官”字的令牌,深知?眼前这个令牌远比楚郡守要厉害,再一听?几人是要上京,当下不敢隐瞒,说?道:“我夫人身体抱恙多年,自成婚以?来难有子?嗣,用尽了办法都难以?如愿,夫人因此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去年夫人不知?听?谁说?了山里新修的庙极为灵验,只要去拜一拜观音,便能求得子?嗣,为此她终日心神不宁,夜不能寐,我见此也毫无他法,便带夫人去山里走了一趟。”
霍灼音听?到这,忽而一笑,“还真有人信这求神拜佛能遂心愿的荒唐话。”
“非也,大人有所不知?,这庙当真是灵验的。”钱老爷神色极是认真,说?话间语气充满敬畏,做了个拜的手势,继续道:“我与夫人前去拜了庙中?的观音,听?当地?人说?要在庙中?住一夜方能实现心愿,于是当晚就歇在了庙中?。我本以?为这只是图个心安,却不想当晚我与夫人做了相同的梦。”
钱老爷顿了顿,又换了一种?说?法,“或者说?,是我与夫人同在梦中?去了一个地?方。”
沉云欢听?闻便抬起眼睫,朝他望去,“什么地?方?”
“那地?方叫作奉神庙。那庙宇修得宏伟高大,金碧辉煌,一进门便看?见一排长桌,有十数信徒分作两侧。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醇香酒酿,所有人都在饮酒作乐。长桌的尽头处,则正坐着……”钱老爷说?到这,倏尔变得无比敬重,语气也沉了几分,相当正经的样子?,“观音娘娘。”
“观音娘娘招手叫我和夫人喊过去,问我们?为何事求来此地?,我与夫人诚心说?了求子?之?事,观音便用玉净瓶中?的柳枝在我与夫人头上点了一下,让我们?天亮前留在庙内吃饱喝足了再离开。一夜过去,我与夫人在庙中?醒来,相互说?了此事才知?道这并非一场梦,我们?二人是同去了奉神庙。”
“那之?后回家不久,夫人便怀有身孕,这是观音娘娘显灵了。”钱老爷的神色又开始凝聚痛心伤怀,“但不知?为何,夫人在有喜之?后备受折磨,起初害喜严重什么都吃不下,后来害喜的症状减轻她每日都会吃不少东西,身体却仍旧日渐消瘦。寻常妇人怀有身孕之?后都是日渐丰腴,她却只是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其他地?方瘦得皮包骨,甚至难以?站立行走。”
“我本以?为是宅子?不干净缠上了什么东西,请了几位高人做法,都没有半点用处,前几日忽而来了个骗人的术士,自称可以?清理我这宅子?里的邪祟,我便将她请了进来。谁知?她进门之?后不做法事,不知?抹了什么东西在手指头上,往我夫人头上只轻轻点一下,夫人就开始呕吐。一开始吐的是寻常饭食,后来就开始吐大块大块的黑色东西,紧接着就临盆了,那孩子?生出来、生出来……”
钱老爷掩面落泪,恨声?道:“竟成了死胎!我与夫人日盼夜盼,盼了多年才得来的子?嗣,就这么没了,夫人为此大受打击,几乎疯癫,我也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但我怕那术士对我实施报复,不敢追究,只得让人将她打了出去。”
“大人,你们?可要为草民做主啊!”钱老爷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声?音十分凄惨,“那可是我和夫人苦等多年的孩子?”
奚玉生素来心软,听?到钱老爷的哭诉便为他感伤,悄悄落了两滴泪,匆忙用手指擦去,“你放心,若真是那术士害人,我定?不会轻饶!”
师岚野仍是一如既往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有没有听?钱老爷的讲述听?进耳朵里都难说?;霍灼音支着下巴脸上带着轻笑亦没有接话,多半是看?热闹的姿态;倒是沉云欢忽而动身站起来,在房中?巡视了一圈,也不知?在看?什么。
这四?人的表现其实哪一个都让钱老爷觉得不正常,但他不敢明说?出口,只得静静等待。
“云欢姑娘?”奚玉生转头唤了一声?。
沉云欢站定?,闻着空中?连熏香都遮盖不住的苦涩药味,忽而对钱老爷道:“我想看?看?你夫人诞下的死胎。”
“这……”钱老爷擦了把眼泪,为难道:“大人,那死胎我哪敢留着,生下来之?后便被我命人烧了,如今只剩下一捧灰。t?”
沉云欢平静问:“何时烧的?”
钱老爷答:“昨日午时。”
“何时?”沉云欢轻挑眉尾,“你再仔细想想,千万别记错了时间。”
“这怎么会记错,昨日晌午夫人诞下了死胎,伤心欲绝,我不敢让夫人看?那死胎,只得忍着心痛让下人拿去烧了。”钱老爷语气笃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