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 / 1)

李彦诺在直言不讳地剖白自己,讲出那些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努力回避的心里话。

在说完之后,李彦诺抬手喝空了面前的shot。酒精顺着食道燃烧,让他闭了一下眼睛。

廖维鸣把对方的行为都看进去了。

共情是最多余的能力,却也是艺术家的本能。一些激荡的情绪逐渐被收敛,变得不那么锐利。

也许是想起了一些曾经相处的时光,廖维鸣开始沉默不语。

过了两三分钟,他才慢慢地说:“我哪有什么勇气。你胆子比我大多了,还记得吗?那么大的一个□□,你三下两下就给拆了。”

高一,生物实验课。

廖维鸣一刀下去,蟾蜍当场血溅四方。按理说死都死了,应该老老实实闭上眼睛。可那只蟾蜍偏是不肯,就要在不锈钢盘上狠狠蹦跶两下。

吓得廖维鸣从塑料椅子上弹起来,惨叫道:“啊啊啊啊它怎么死了还会跳啊!”

李彦诺恰好和廖维鸣分在了一组。

他扫了一眼这个在当时还不算很熟悉的同学,平静地解释道:“这是因为植物神经反射。”

“□□不是动物吗?为什么是植物反射?”

一看这位就没有好好听过生物课。

“首先是蟾蜍不是□□……算了。”李彦诺解释了两句,决定不再浪费口舌。干脆把解剖盘直接抻到自己面前,默默地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

廖维鸣隔开两米,小心翼翼地围观了一会儿。最后好奇地凑了过来,简直要对学霸干净利落的解剖手法心悦诚服了。

于是下课铃一响,他就大大咧咧的把胳膊搭在了李彦诺的肩上:“兄弟,多谢你帮忙,以后咱俩就是朋友了。我罩着你,有什么事就说。”

李彦诺可以甩开自作主张的廖维鸣,但他没有。

因为对方是如此生动有趣,自己又是如此枯燥乏味高一时除了廖维鸣,几乎没什么同学主动和他来往。

那廖维鸣为什么要和他做朋友呢?

此时坐在吧台前,廖维鸣听到了这个问题。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重新举起装着曼哈顿的杯子,又喝了一口,单薄的面相皱起来:“因为当时我也挺羡慕你的。”

卡在青春期的末尾,廖维鸣有太多敏感的想法,太多无法通过创作宣泄的情绪。李彦诺像是一块稳定的基石,刚好压住了动荡的船尾。

“今天的任务还差两页没有完成。”李彦诺检查过后,面无表情地把练习册塞回廖维鸣手里。

“明天再说吧。”廖维鸣锤了捶胸口,“你看现在外面天好阴沉,总感觉心里堵得慌,很难受。”

“不行。”很显然李彦诺在学习这件事上是不会让步的。他一把拽住朋友的书包带子,把廖维鸣扯回到座位上:“快点写。”

廖维鸣长长的叹了口气:“苍天啊!怎么就让我认识你了,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话虽如此,笔尖还是老老实实的在纸张上移动,直到填满练习册的最后一个空隙。

性格如此南辕北辙的人可以做朋友吗?

答案是当然可以。

至少当初他们就维持了两年多的友谊。

晴天时一起打球,雪天时一起放学。课业不忙碌的时候,去廖维鸣家打游戏。课业紧张的时候,去李彦诺家上自习。

彼此磨合到李彦诺能够一眼看穿,生日那天廖维鸣是故意发错短信,提前一个小时叫温梦去别墅。

而廖维鸣也能在捡起篮球时发现,李彦诺正对着场馆另外一端走神。那是女生上体育课的方向,温梦正在一下接着一下用腕子颠动软排,想要传给乔婕。

廖维鸣把篮球抛出去,故意砸在朋友肩上:“喂,你看什么呢?”

李彦诺笑笑,回身接住球,没有开口解释。

他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是最好的朋友、是无话不说的朋友。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

此时两个成年男人坐在吧台边上,面前是毫不相干的酒,突然都失去了沟通的能力。

李彦诺把最后一杯龙舌兰喝光,抬手示意老板再添点。而廖维鸣没吭声,直接用掌心盖住了对方的玻璃杯,不让李彦诺再续下去。

一些光零散地投下来,穿透酒杯的横截面,在吧台上映出些斑斓的色彩。

廖维鸣沉默地看着,看着,如同在看一出哑剧。

他突然觉得那些星星点点的斑痕,很像小时候自己最珍视的万花筒里的图案。

那还是父亲公司上市那年。

为了庆祝这件事,父母难得抽出一天时间来,陪着他一起去公园玩。母亲在纪念品商店给他买了一只万花筒,廖维鸣太喜欢了,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结果后来被邻居哥哥看到,一把抢走了。

他哭得满脸是泪,跑去找母亲主持公道。

而母亲急着出去赴约,从他身边经过,神色匆匆:“没了就算了,多大一点事情。谁叫你拿着到处显摆的?”

廖维鸣那时候不过五六岁年纪,不知道怎么辩解,只是伤心地哭着。

“别哭了,吵死了。”母亲随手拉开Birkin包,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百元钞票,塞给廖维鸣,“让阿姨带着你去商店,再买十个。十个不够,就买二十个。”

大人是不懂的。

不明白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换来,即便换来,也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了。

“我才不要新买的……我要我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