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壹清还没从那种无地自容的羞赫里出来，听到她的话不由一怔。

宋瑾瑜向来学习十分认真，虽然在其他方面待她是真的好，却从来没让自己和她一起坐在书桌前过。

赵壹清被她这请求弄得傻了两秒，下意识看向桌上那摞书旁边整整齐齐摆放的笔架，从没有机会真正接触这些东西的她不由得心动，挨着宋瑾瑜的肩膀坐上了椅子。

宋瑾瑜正写的作业是课后感想，对于今日上课内容的疑惑和个人见解以及预习内容，落笔在最后写上了几个字，就是完成了。

合上课业放到一边，宋瑾瑜偷摸摸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在两人面前翻开，道：“你猜猜这是什么。”

赵壹清心里还有些兴奋，拨浪鼓一样摇头：“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呀。”

宋瑾瑜将书页上那四个大字指给她看：“《峥嵘刀背》，是我今天放学时从一个旧书摊那里淘来的，老摊主上次说帮我留着，我给他从街头带一碗陈家的面条就换来了。”

尽管对这些并不懂，但可以明显感知到这本与桌上其他书不一样，便问道：“是说什么的？”

宋瑾瑜瞧见她眸子里浓浓的好奇，不由得有些骄傲，眉尖微微挑起，含着笑道：“先和你说哦，这本书决不能叫我爸爸发现了，他不许我看这些的。”

天色早已经暗下，只有朦胧月色透进来，屋里静谧一片，烛火跳动的细微声音在耳边放大。

方才那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郁的挑战和兴奋感，赵壹清捣蒜一样的点点头，向宋瑾瑜的方向靠了靠，听她在耳边道：“这本书啊，说的是一个叫柏水的少年一路逆行向上修道成仙的故事。少年从小就向往着腾云驾雾的修仙世界，生来天资聪颖但苦于没有仙缘，所以只能在家里种地卖菜，跟着父母当个勤勤恳恳的农人，就在有一天，一名过路人在这里丢了只小虎崽，滚落山崖的时候受了伤，叫少年捡到了......”

一段故事落幕时，夜色更浓了些。

赵壹清听得唏嘘不已，又为柏水最后终于完成了自小的愿望而感到开心，不过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这不是你今天新买的书吗，为何连结局都知晓了？”

宋瑾瑜小心将书收好：“上课时听到他们小心交流书里的内容，书本还没开始看，剧情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赵壹清点点头，又觉得有些疑惑：“他们是已经买过了书吗？那为何不向他们去借着看，反而辛辛苦苦的跑去旧书摊淘”

宋瑾瑜抿了抿唇，将书页翻角处捋平，过了一会才道：“我们平时不怎么说话。”

赵壹清瞬间懂了是什么情况，看着宋瑾瑜嘴角浅浅的笑意，心里不禁有些苦涩。

外面人对宋家的看法，她还是晓得些的。

赵英姑姑和她说过一点，宋江宁先生从前还教书的时候被人诬陷收了钱透露考试题目，他作为读书人有着怎样的傲骨，解释都懒得解释便直接卸了职回家里写书，对于曾经的学生家长上门问话都选择闭门不应，具体是被谁诬陷以及原因其他人都不得而知。

因为这件事，除了相熟的朋友们，他们家人始终不太受人待见，和姑姑一起出门买东西的时候也能听出些什么。

那些嘴碎的卖菜大妈们总爱问些关于宋瑾瑜不好的传言以及宋江宁还在学堂教书时是不是真的干过收钱这种事的问题，赵壹清一直想要据理力争，不过她知道的也并不清楚。赵英让她不要随便乱说话，也就只能闭上嘴。

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总有着不为人知的苦衷，作为女儿却不能为自己的父亲平反说话，不管有多努力，一个人的意愿最终都会被淹没在各种不怀好意的声音之下，更何况那些愈演愈烈的谣言逐渐从父亲烧到自己身上。

关于女孩子的不好话语到底有多恶毒，宋瑾瑜恐怕已经领会过不少了。

宋瑾瑜的眼睫淡淡垂着，眼里的光华似水波一样柔和。赵壹清想不通为什么外面那些人能完全没有负担的把各种难听词语放在这么美好的人身上，心里一阵疼痛。

看她将那本《峥嵘刀背》小心收好，深吸了一口气将烛火吹熄。宋瑾瑜吓了一跳，看过来，赵壹清拉着她的手，就着月色帮她在墙上用手指摆出一个小兔子的影子。

宋瑾瑜笑了一声：“这是做什么。”

赵壹清道：“很好玩的哦，我以前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这么玩，”

任由她帮着自己在墙上投出各种影子，直到赵壹清摆出一个怪物的形状，才看着她的侧脸轻轻道：“那为什么要吹熄烛火，亮着灯效果不是更好吗。”

赵壹清没看她，嘴里诶了一声，“怪物”压制住拿剑的女孩，她道：“只有月光才是有灵魂的，晓得吧，跟我学学。”

只是想藏住你眼角的泪水。

宋瑾瑜浅笑，自己舞动手指，跟着赵壹清的剧情继续下去，怪物终被打败，善良的女孩获得胜利。

良久，宋瑾瑜轻轻道：“谢谢。”

赵壹清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是我该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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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

第27章 妄寻（九）

宋瑾瑜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学堂上课，赵壹清自己在家干完了活没什么事情，便和巷子里其他不上学的孩子们玩在一起。

其他人对这里熟悉些，赵壹清便经常随着她们去逛遍大街小巷，什么叫不上来名字的胭脂水粉试一个遍，没开发过的美食圣地也要尝尝鲜，若是遇到味道非常不错的，就在放假的时候带着宋瑾瑜一起去吃，再得了闲的话就拉她去逛那些藏在巷子深处的“两元店”。

江南水乡的景色总是如同墨画般清雅，两人喜欢到一处叫做白玉桥的地方玩耍。

桥上有许多卖小手艺品的摊子，还有些表演节目的，踩高跷画糖人耍猴遛鸟，还有的付上一文钱便可以让人家给绘一幅简单的画像，这种她们攒了厚厚一叠。

赵壹清格外喜欢满街跑着去发掘那些无人问津却遍地是宝的老书摊，把价格砍下来后偷偷和宋瑾瑜一同来买书。

小鱼儿这家伙表面十分正经脱俗，其实在学习之余最爱看的书却是像《峥嵘刀背》这种大部分文人嗤之以鼻的武侠小说。赵壹清带着她一起将书买回来后，宋瑾瑜一看完便会把书中情节当成故事说与她听。

她在学堂里不受人待见，看书遇见或激动人心或怆然泪下的情节时无人讨论分享，所以说给赵壹清听的时候也就带了十分的感情，往往听得她也是万分激动神往。

赵壹清脾气暴，这一点在长大后越发明显，从前遇到说宋家不是的，还能听姑姑的话压下火气，现如今再听到便要扯嗓子骂人了。

宋瑾瑜个子渐渐没她高了，一同出去的时候为了不被人流冲散，便跟在她身后揪着她一只袖子，从赵壹清这里看来便如同带着个妹妹。

宋瑾瑜没什么朋友，性子也偏冷清，天天只和赵壹清玩在一起，每每同她去游街，好的时候便非常好，运气差遇上两个说宋家闲话的，赵壹清便会习惯性暴起骂人，这时候宋瑾瑜便在后面攥着她衣角安抚她，这竟然也成了一种常态。

星辰转换，四季轮回，十年转瞬即过。

几株爬山虎从墙头垂下来，在青苔饱满的瓦片间顽强生长。叶片纹理间勾画着初春的鲜嫩，绿意盎然。

这是一间不大的店面，挨着墙根搭成，顶棚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淋，破布一样的被四根老竹竿撑起来。